夜幕降临，落霞城却未沉寂。
城南听雨轩内，陈宵坐在三楼雅室中，手中端着一杯清茶。茶汤碧绿，茶香袅袅，与窗外紧张肃杀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柳云守在门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动静。
林清瑶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陈宵静坐窗边，窗外是灯火辉煌的落霞城，城内隐隐传来喧嚣人声，而他却仿佛置身事外，平静得令人心悸。
“你来了。”陈宵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放下茶杯。
林清瑶关上门，走到他对面坐下。她盯着陈宵看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真的是陈师兄？”
陈宵转过头，与她对视。七年了，当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眼神清澈的师妹，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几分忧郁。
“三年龙骸渊，七个月秘境与葬雷谷。”陈宵淡淡道，“林师妹，久违了。”
得到确认的瞬间，林清瑶眼眶一红，但随即强压下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陈师兄，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青霄宗、林家、雷霆神朝，还有无数觊觎符骨的散修……整个落霞城已经被布成天罗地网！”
“我知道。”陈宵点头，“但有些事，必须面对。”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林清瑶声音急促，“师父已经说服宗主出关重审你的案子！只要你愿意回宗门，一切都可以……”
“可以什么？”陈宵打断她，“可以像七年前那样，再被冤枉一次？林师妹，我感谢你和紫云真人的好意。但有些路，一旦走过，就回不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城东方向——那里是青霄宗在落霞城的分殿所在。
“七年前，我被打入龙骸渊时，曾经发誓:若我不死，必以雷霆洗刷冤屈，必以鲜血偿还仇恨。现在，我回来了。”
林清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感觉眼前的陈师兄如此陌生。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历经生死磨难后的决绝与冷酷。
“你要复仇……包括对青霄宗吗？”她轻声问。
陈宵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青霄宗对我有授艺之恩，但也有不查之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无辜。但当年参与陷害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包括林琅？”
“尤其是林琅。”陈宵眼中闪过寒光，“七年前，他夺我修为，毁我前程，害我背负冤屈。这笔账，该算了。”
林清瑶张了张嘴，最终没有为林琅辩解。这七年，她亲眼看着林琅如何一步步掌控林家，如何与执法堂勾结排除异己，如何变得越来越阴狠毒辣。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林师兄，只是一个伪装。
“宗主明日会亲自来落霞城。”林清瑶转移话题，“他传讯给我，说想见你一面。”
陈宵挑眉:“青霄宗主，云虚真人？”
“嗯。师父说，宗主这次出关，修为已经突破到元婴中期。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当年的事有所怀疑，所以才决定重审。”
云虚真人，青霄宗第五代宗主，执掌宗门已有三百年。此人向来公正严明，只是常年闭关，宗门事务大多交由长老会处理。七年前陈宵的案子发生时，他正在闭死关冲击元婴中期，完全不知情。
“宗主想在哪里见我？”
“天宝阁拍卖会。”林清瑶说，“宗主说，既然你选择在那里了结恩怨，他就在那里给你一个交代。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林家老祖林震天也来了。而且，我收到消息，雷霆神朝又派来了一位供奉长老，修为至少是元婴初期。”
陈宵闻言，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笑了。
“都来了吗？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陈师兄！”林清瑶急了，“那可是两位元婴修士！就算你实力再强，也只是金丹后期，怎么可能……”
“元婴又如何？”陈宵转过身，眼中雷光一闪而逝，“七年前，我只是炼气期，他们就能随意摆布我。现在，我是金丹后期，手握雷帝传承，身负三块符骨。别说两位元婴，就算再来两位，我也敢一战。”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林清瑶怔怔看着他，忽然想起七年前在青霄宗后山，那个总是温和微笑、耐心指导师弟师妹练剑的陈师兄。那时的他，就像春风般温暖。而现在……
“你变了。”她低声说。
“人都会变。”陈宵重新坐下，给林清瑶也斟了一杯茶，“尤其是在经历生死、背叛、绝望之后。林师妹，这七年，你也变了。”
林清瑶苦笑。是啊，她也变了。从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如今需要时刻警惕、处处小心的青霄宗核心弟子。这七年，她亲眼目睹了宗门内部的权力斗争，见识了修真界的残酷无情。
“陈师兄，如果……”她咬了咬嘴唇，“如果当年我没有外出历练，如果我在宗门，也许……”
“没有也许。”陈宵摇头，“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就算你在，也改变不了什么。林琅布局已久，执法堂有人配合，我注定要当那个替罪羊。”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当年我被打入龙骸渊后，听说你为了我的事与家族决裂，甚至一度被禁足。”
林清瑶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我相信你，一直都信。”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子时。
“对了，还有一件事。”林清瑶忽然想起什么，“我查到当年你父母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陈宵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你父母是在探索一处秘境时意外陨落的，对吧？”林清瑶压低声音，“但我最近翻阅宗门秘档，发现那处秘境原本是林家发现的。而且……你父母遇难前三个月，林震天曾经秘密进入过那处秘境。”
陈宵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茶杯表面浮现细密裂纹。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证据。”林清瑶连忙道，“只是觉得太过巧合。你父母陨落后不久，林家就得到了那处秘境的完整地图和资源。而且，你父亲当年是青霄宗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天赋甚至超过现在的林琅。如果他活着，林家在东荒的地位……”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陈宵缓缓放下茶杯，眼神冰冷如刀。
七年前，他只是个炼气期弟子，父母早亡，无依无靠，是最好拿捏的软柿子。林琅陷害他，不仅是为了宗门小比的第一名，更是为了彻底铲除他这一脉的威胁？
如果真是这样……
“林震天……”陈宵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杀意几乎要溢出体外。
林清瑶被这股杀意惊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陈宵意识到失态，收敛气息，歉意道:“抱歉，没控制住。”
“没……没关系。”林清瑶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陈宵仿佛化身为一尊雷霆杀神，那种威压甚至超过了师父紫云真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宵郑重道，“这份人情，我记住了。”
林清瑶摇头:“你不欠我什么。当年在宗门，你帮过我很多。而且……”
她抬起头，直视陈宵的眼睛:“我希望你能活着。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要对抗谁，一定要活着。”
陈宵看着她眼中的真诚，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这冰冷的修真界，终究还有一丝温情。
“我会的。”他承诺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多是这些年来各自经历的琐事。陈宵简单讲述了龙骸渊的挣扎、秘境的奇遇、葬雷谷的考验。林清瑶则说了青霄宗这些年的变化:哪些长老晋升了，哪些弟子陨落了，宗门又发现了哪些新的资源点。
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
“天快亮了。”林清瑶站起身，“我该回去了。师父让我转告你，明天拍卖会，她会站在你这边。”
“替我谢谢紫云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