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盖亚,那个所谓的‘管理员’,它的本质是一个终极的、绝对理性的逻辑处理器。它能理解‘温度=10’,也能修复‘温度=1000’的异常。但它无法理解‘什么是冰冷的回忆’!这对它来说,是一个无法解析的、充满歧义的‘变量’!我们,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在它的规则里找漏洞。而你,你是在创造新的规则!一种它无法理解、无法修复、甚至无法定义的规则!”
他激动地绕出吧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我们一直想推翻它的统治,但我们用的,始终是它的语言,它的工具!我们就像是一群想用c语言去攻击操作系统的程序员,最多只能造成一些蓝屏和死机。但你不一样!你带来的是一种全新的、基于‘可能性’和‘不确定性’的语言!是python,是lisp!是一种可以绕过它底层逻辑的、更高维度的‘脚本’!盖亚可以封堵一个端口,但它无法封堵‘诗意’!它能修正一个bug,但它无法修正‘一个故事’!”
“这就是你被称为‘钥匙’的原因!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你……你是我们的终极武器!”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终极武器?我?那个只想保住一家书店,每天混吃等死的我?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大到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
“教授”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松开我,深呼吸了几次,重新恢复了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但他眼神里的火焰,却再也藏不住了。
“抱歉,我失态了。”他重新坐回吧台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种凭空出现的咖啡,但这一次,他没做任何修改,只是端着那杯温吞的苦水,慢慢地喝着。
“我们等了太久了……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等一个能用‘不确定性’来对抗‘确定性’的人。盖亚的强大,在于它的‘绝对’。一切都在它的计算之内。而你的力量,是它唯一的‘变量’。”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偶然间捡到核弹发射按钮的原始人,既不知道它的原理,更不知道按下之后会发生什么。
“别高兴得太早,‘钥匙’。”“教授”看穿了我的茫然,他放下杯子,脸色重新变得凝重,“拥有独一无二的力量,也意味着,你会迎来独一无二的‘天敌’。盖亚的免疫系统,远比你想象的更聪明,更……致命。”
他话音刚落,我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感觉到了吗?”“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盖亚已经为你量身定制了第一个‘免疫体’。我们称他为‘锚’。”
“锚?”
“对,船锚的锚。他的能力,只有一种,但却是所有‘破格者’的噩梦。”
“教授”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
“【定义:此吧台上的杯子,其与桌面间的‘相对位置’关系,定义为‘绝对’。】”
他又一次定义了规则。但这一次,我没有感到任何能量波动,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变化。
“你试试,把那个杯子拿起来。”他说。
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抓向那个我刚刚喝过的、盛着“冰冷回忆”的粗陶杯。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杯子。
就像它是一个全息投影,一个虚无的幻象。我能看到它,能感觉到它散发的寒气,但我就是碰不到它。我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从它的“身体”里穿过,带起的微风甚至让杯壁上的水汽都发生了一丝变化。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恐地缩回手。
“这就是‘锚’的能力——【法则固化】。”“教授”的表情无比严肃,“他不能创造,不能修改,但他可以‘固化’。他能将一片区域内所有的、或者指定的某条物理规则,变成‘绝对’的、不可动摇的‘圣旨’。在我刚才的定义下,‘杯子在桌上’这个状态,被提升到了宇宙的最高优先级。所以,任何试图‘改变’这个状态的行为,比如‘拿起杯子’,都会因为逻辑上的根本冲突而被世界所‘忽略’。你的手想要拿起它,但在世界的‘认知’里,你的行为是‘无效’的,所以,你的手和杯子,就无法产生‘交互’。”
我呆住了。这比任何铜墙铁壁都更可怕。它不是在物理上阻止你,它是在概念上‘删除’你。在这种力量面前,我所谓的“规则定义”,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在‘锚’的领域里,一切规则都将被焊死。空气阻力就是空气阻力,重力就是9.8m\/s2,一加一永远等于二。那里是思想的坟墓,是想象力的火葬场。对于我们这种依靠‘可能性’而活的人来说,那里……就是地狱。”
“他……他现在在哪?”我的声音干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教授”说我别无选择。
“他正在‘生成’。盖亚需要时间去编译和部署这样一个完美的‘补丁’。根据我的计算,他会在48小时内,出现在你最后一次大规模使用能力的地方——‘不语’书店。”
“不语”书店!苏晓晓!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那个我最想守护的地方,竟然成了最危险的战场。
“我必须回去!”我猛地站起身。
“回去送死吗?”“教授”冷冷地看着我,“你现在的能力,就像一门威力无穷、但没有准星、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膛的火炮。而你的敌人,是一座可以吸收所有动能的堡垒。你怎么跟他打?”
我颓然坐下。是啊,我连让一杯咖啡变冷都搞得一团糟,还谈什么对抗天敌。
“你需要学习。”“教授”站起身,从吧台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翻盖手机,递给我,“学习如何控制你的‘代码’。不是像我们一样去钻营取巧,而是去真正地理解它,驾驭它。”
“怎么学?”
“从最基础的开始。”他指了指门外,“离开这里,回到人群里去。你的第一个作业,很简单。”
他走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和咖啡馆里的寂静与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界碑。
他随手从门口的盆栽上,摘下一片绿色的叶子,托在掌心。
“看到它了吗?一片普通的叶子。”
他把叶子递给我,我的指尖触碰到它,能清晰地感受到叶脉的纹理和边缘的细小锯齿。
“你的作业,就是在接下来的48小时内,学会一件事。”“教授”的目光穿过我,望向远方的天空,“找个没人的地方,尝试定义它。”
“定义成什么?”我问。
“【定义:它是一只鸟。】”
我愣住了:“让它……飞起来?”
“不。”“教授”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不是让它长出翅膀,不是让它模仿鸟的动作。那些都是‘表象’。我要你做的,是让它在你的定义之下,从‘概念’的层面上,真真正正地,变成一只鸟。哪怕只有一瞬间。在那一瞬间,整个宇宙,从盖亚到底层的夸克,都必须承认,你手里的,不是一片叶子,而是一只拥有生命的、会呼吸的鸟。”
“当你能做到这一点时,你就理解了你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那是……创世的雏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轻轻推出了门外。
“去吧,‘钥匙’。别死了。‘黑名单’的未来,还有……这个宇宙的未来,或许都需要你来开启。”
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个昏暗而神秘的世界。风铃最后响了一声,然后归于沉寂。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手里捏着那片小小的、普通的叶子。周围是鼎沸的人声,绚烂的霓虹,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都和几小时前一样,但一切又都完全不同了。
我低下头,看着掌心的这片绿叶。在我的眼中,它不再是简单的植物组织,它是一段代码,一个可以被编辑的对象,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故事”的开头。
一只鸟……吗?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罪恶的兴奋在悄然滋生。
这个世界,这个由枯燥的代码和冰冷的规则构成的巨大监狱,它的墙壁上,似乎被我……撬开了一条缝。
而我,将是那个把整个监狱,闹个天翻地覆的越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