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芒和乱流稍微平息一些时,闸门处已经变成了一个扭曲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火花的巨大破洞。破洞之外,不再是“锈窖”那永恒沉闷的黑暗与锈蚀。
那是一片……光怪陆离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
天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一种不断流动、变幻的暗紫色与铅灰色漩涡,其间不时有蓝白色的闪电无声炸裂,撕裂出短暂的光痕。大地崎岖不平,覆盖着漆黑的、仿佛被反复灼烧熔融后又冷却的岩层,以及大片大片闪烁着奇异磷光的、半流动的彩色“能量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味、硫磺味以及一种更本质的、规则层面“破碎”与“高频震颤”带来的眩晕感。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更远处的地平线上,有扭曲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山峰轮廓,以及一些无法理解其形态和运动规律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东西”在缓慢移动或瞬间闪烁。
这里就是“织雷渊”的边缘,规则的破碎带,能量的垃圾场,也是……通往楚航另一处秘密实验场“β点”的必经之路。
“快!穿过破口!不要停留!”赵建国率先反应过来,强忍着规则乱流带来的不适,指挥着队员们相互搀扶,快速冲向那危险的破口。
陈默收回了几乎溃散的屏障,左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晃了晃,被林婉紧紧扶住。他的气息极其不稳,体内规则冲突剧烈,污染度读数在破口的混乱能量干扰下已经无法稳定显示,但肯定比之前更高。他看了一眼破口外那令人心悸的景象,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幽深、死寂的“锈窖”通道。
那里,是他们刚刚逃离的牢笼,也是承载了楚航早期疯狂、无数痛苦意识残骸的坟场。而前方,是更加狂暴、更加未知的炼狱。
没有时间感慨。
“走。”陈默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林婉搀扶着他,赵建国和队员们护卫在周围,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破口,真正踏入了“织雷渊”破碎带的土地。
瞬间,更加狂暴的规则乱流和能量辐射扑面而来,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撕扯着每个人的灵魂和肉体。耳机里苏芮的声音彻底被剧烈的干扰噪音淹没,远程连接中断。他们真正意义上,与annc,与后方的一切支援,失去了联系。
成为了这片规则荒野中,孤独的流亡者。
赵建国迅速观察环境,指着不远处一片相对高大、似乎能提供些许遮挡的漆黑岩山:“去那边!建立临时阵地!检查伤员,评估环境适应性!”
队伍在崎岖不平、散发着危险热量的岩地上艰难前行。每走一步,脚下都可能传来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或细微的规则裂隙。林婉必须全力运转透视能力,才能勉强分辨出相对安全的落脚点。陈默大部分重量依靠在她身上,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游离,银灰色的瞳孔时而聚焦,时而涣散,仿佛在内部处理着海量的规则信息和身体损伤警报。
就在他们快要抵达那片岩山脚下时,陈默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抬头,望向破碎带更深处的天空。
“那是什么?”林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淡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远处那不断变幻的暗紫色漩涡深处,一点极其耀眼、仿佛凝聚了纯粹“秩序”与“冰冷”的银白色光芒,正在缓缓变得清晰。那光芒的形态……隐约像是一只巨大的、由规则线条构成的、正在展开金属翅膀的鸟类轮廓!
一股比“追猎者”更加庞大、更加威严、也更加冰冷的规则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汐,即便相隔极远,也隐隐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陈默怀中那枚信标碎片,再次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这一次,它没有发出光芒或共鸣,而是直接向陈默的意识中,灌注了一段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震撼的规则信息影像——
**(影像:不再是实验室或勘探笔记,而是一片纯粹的、由无数银白色规则网格构成的虚无空间。楚航(‘冥河’)的身影悬浮其中,背对着视角,他的面前,悬浮着三个微微旋转的光团,分别呈现暗银色(γ)、蓝白色(β)、灰黑色(δ)的光泽。楚航的声音平静而遥远,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留下最终的遗嘱:“……γ(锈窖),沉淀之错,可为基石……β(织雷渊),破碎之锋,可锻利刃……δ(静默角),遗忘之域,可藏真知……三者汇聚之日,方是‘大编织’序曲终章,新世界图卷展开之时……钥匙,已散落于‘错误’之中……”)**
影像戛然而止。
信标碎片在陈默怀中彻底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银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某种一直以来的迷雾被这最后的信息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条焦黑与暗银交织、依旧残留着“雷噬体”能量的右臂,又看向远处天空中那只越来越清晰的银白色巨鸟轮廓。
“钥匙……散落于‘错误’之中……”他低声重复着楚航最后的话语,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的冰冷明悟,以及更深的寒意。
林婉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能感觉到陈默规则场中那股巨大的震动。“陈默,你……”
陈默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看向赵建国,看向这支伤痕累累、前途未卜的小队。他脸上的疲惫与痛苦依旧,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却重新凝聚起了一种更加坚定、也更加冷酷的决意。
“楚航留下的‘实验场’……不仅仅是失败的遗迹或垃圾场。”陈默的声音在破碎带呼啸的规则乱流中,清晰得如同金石交击,“它们是……他为了‘大编织’最终阶段,预先准备的……‘材料库’、‘锻造厂’和……‘钥匙孔’。”
“而我们,”他望向远处那令人心悸的银白色巨鸟轮廓,以及更深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织雷渊”核心方向,“在逃避追杀的同时,很可能……正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收集着那些散落的‘钥匙’,甚至……亲自踏入他预设的‘锻造厂’。”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判决,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流亡之路,从一开始,或许就不仅仅是求生。
更可能是一场……被更高棋手无形中引导的、走向最终对决舞台的……残酷巡礼。
而他们此刻站立的“织雷渊”边缘,既是险境,也可能正是那庞大棋局中,下一个血腥的落子点。
陈默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仅存的同伴。
“没有回头路了。”他平静地说,那条受伤的右臂,似乎因他意志的凝聚而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向前走。去β点。去找到楚航藏在‘破碎之锋’里的东西。然后……”
他顿了顿,银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规则荒野。
“用它,斩断这条被既定的轨迹。”
第一站,“锈窖”,终结于沉重的真相与染血的逃离。
下一站,“织雷渊”,始于破碎的规则与冰冷的觉悟。
《秽影人间》的画卷,随着流亡者踏入更深的阴影,缓缓翻开了更加磅礴而凶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