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在液压装置低沉的嗡鸣中，向上升起三十厘米便卡住了，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下方露出一道漆黑的缝隙，宽度勉强容人匍匐通过。门缝内涌出的空气带着一股陈腐的、混杂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味道。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信息霉变”**通过嗅觉神经的间接映射。陈默的感知模块立刻捕捉到其中异常的频率成分，自动将其归类为“低威胁环境信息素，可能对未防护者产生轻微晕眩或方向感干扰”。
“门轴锈蚀，结构变形。只能从这里进。”李志刚蹲在门边，用手电向里照了照。光柱切开黑暗，照见的并非预想中的空旷大厅地面，而是一面斜置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巨大落地镜镜面。镜子反映着手电光和门外众人变形的倒影，深处一片漆黑。
“镜子正对着门？”郑浩低声嘟囔，“这布置可真够‘客气’的。”
“空间结构已经变了。”陈默的银灰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亮，他“看”到的远比光柱照出的多。门后的规则结构呈现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折叠态**，正常的“前、后、左、右”概念在那里变得模糊。那面镜子并非单纯的摆设，它是一个**规则界面**，是稳定空间与扭曲镜廊之间的缓冲带。“进入后，物理方向感会立刻受到干扰。跟紧，不要依赖视觉直觉判断距离和方位。”
赵建国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李志刚第一个侧身，贴着地面滑入门内。他的身影在进入的瞬间，在手电光中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水膜。
“安全。”门内传来李志刚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地面结实，但……感觉很怪。像站在一个巨大的音箱里，能感觉到震动。”
众人依次进入。陈默在通过门缝时，右臂的凝胶支架边缘与粗糙的水泥地面刮擦，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监测仪上的污染度数值从38.0%跳动到38.1%，随即回落。规则环境的切换引发了锈化节点的短暂活跃。
林婉紧跟在陈默身后滑入，她的脚刚踏上地面，身体就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好多声音……”她极轻地呢喃，“不是耳朵听到的……是墙在‘说’，镜子在‘想’，地板在‘回忆’……乱糟糟的，很悲伤，又有点……兴奋？”
“共鸣过载初期症状。”陈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稳如常，“过滤表层情绪杂波，聚焦于规则结构本身的‘状态音’。把这里想象成一个生了病、在发烧的建筑，你听到的是它的‘谵语’。”
这个比喻某种程度上安抚了林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尝试按照陈默的指导去“听”。
全员进入。
门内是一个宽敞但异常破败的前厅。手电光扫过，能看到倾倒的柜台、破碎的玻璃橱窗、满地狼藉的废纸和杂物。岁月和荒废在这里留下了厚重的痕迹。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面斜置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镜子，以及——**镜子对面，与之成诡异角度排列的另外三面尺寸稍小的立镜**。
四面镜子，以入口为起点，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相互反射的空间。手电光在其中被反复折射、散射，制造出无数晃动的人影和光斑，让本就不大的前厅显得光影缭乱，空间感彻底混乱。
“记录仪显示空间曲率异常，局部重力指向有0.3%的偏差，但均匀分布，暂无塌陷风险。”王芸盯着手中的设备屏幕，语速很快，“环境规则波动强度是外界的十七倍，频谱复杂，存在多个重复的基频……像是回声，但相位不对。”
“温度：19摄氏度，无源。”沈琳报告，“湿度正常，但空气成分检测到微量未识别有机挥发物，浓度在安全阈值内。”
赵建国打出手势，小队以菱形队形缓慢向前推进，避开中间的杂物堆，朝向大厅深处——那里应该是通往商场内部的通道，但现在被更多的黑暗和阴影笼罩。
陈默走在队伍偏前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残疾化但极度敏锐的规则感知上。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潮水，持续冲刷着他的意识防线：
* **空间折叠感：** 每向前走一步，都仿佛踏在轻微晃动的甲板上，空间的“坚实”属性在波动。前方十米处，两条原本平行的墙壁规则线，在感知中呈现出微小的夹角，并且夹角在随时间缓慢变化。
* **镜面信息辐射：** 四面镜子都在散发着低强度的规则“辉光”。尤其是那面最大的斜镜，其辉光中夹杂着断续的、类似老旧电视雪花噪点的图案，那些噪点并非随机，隐约构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 **时间感误差：** 视觉信息处理速度与听觉信息之间，存在约0.05秒的错位。这不是生理延迟，而是局部时间流规则微扰的结果。
* **“脚步声”的异化：** 小队成员的脚步声在现实中清晰可闻，但在规则感知层面，这些声音被“复制”和“延迟”了。每一个真实的脚步声后，约0.8秒，会跟随一个完全相同的、但来源方向略微分岔的“规则回声”。更远处，还有更微弱、更杂乱的脚步声在回响，仿佛有许多看不见的人在附近行走。
“注意。”陈默突然停下，抬起完好的左手。所有人都立刻静止。“前方七米，地面规则结构存在‘软化层’。物理承重可能不受影响，但踏足会触发规则层面的‘涟漪’，可能被深处节点感知。”
他指向地面一处看起来毫无异常、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区域。在他的感知中，那里的规则“密度”低于周围，像一个隐形的浅坑。
队伍小心绕行。
就在这时，那面最大的斜镜中，映出的队伍倒影，**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镜中的“赵建国”，在队伍绕行时，头颅转动了一个比现实中的赵建国本人**稍大的角度**，眼神似乎……越过了现实中的杂物堆，看向了更深的黑暗。
只有一瞬。
当陈默的感知锁定镜面时，倒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同步。
“镜子……”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也注意到了，“刚才……赵队长的影子，好像多看了一眼。”
赵建国本人立刻警惕地看向镜子，手电光直射镜面。镜中的他做着完全同步的动作，毫无异状。
“滞后？还是预演？”李志刚握紧了手中的枪。
“可能是**镜像的自主性残余**，或者是规则信息传递的误差。”陈默分析道，银灰色的瞳孔紧紧锁定镜面，“镜廊的规则核心可能赋予了镜像一定程度的‘信息处理权重’，导致其在反射时，并非完全被动，会基于接收到的环境信息（包括我们的存在、动作、甚至部分思维活动散逸的规则波动）进行微弱的‘推演’或‘补完’。刚才的偏差，可能是镜像基于赵队长绕行动作，对其‘意图’或‘关注点’的微小推演结果。”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意味着，我们的**思维活动，尤其是强烈的意图、警惕、恐惧等情绪，可能被镜面部分捕捉并影响镜像行为**。尽量保持思维平缓，避免强烈的目标性凝视或情绪聚焦于镜面。”
这个结论让气氛更加凝重。控制思想，比控制动作更难。
队伍继续前进，更加小心翼翼，每个人都尽量避免去看那些镜子，却又无法完全避开眼角余光中晃动的无数个自己。
他们穿过了前厅，来到一个应该是通往商场主中庭的拱门前。拱门原本华丽的装饰早已剥落，门洞内一片深邃的黑暗，手电光射入，如同被吞噬，只能照亮门口附近几米的范围。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杂物，甚至有一辆锈蚀的购物车翻倒在地。
王芸手中的环境记录仪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规则波动峰值！来源——正前方黑暗深处，还有……我们身后！”她声音陡然提高。
几乎同时。
“哒……哒……哒……”
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前方主中庭的黑暗中传来。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刚刚穿过的前厅里，也传来了**完全相同的脚步声**！节奏、轻重、甚至那细微的落地摩擦声，都一模一样！
脚步声从前后两个方向，向他们包夹而来。
“背靠背！环形防御！”赵建国低吼，小队瞬间收缩，面朝外形成圆圈。手电光剧烈晃动，试图捕捉声音来源。
陈默闭上眼睛，将感知提升到当前环境下的安全极限。信息洪流伴随着剧痛涌入，他强制自己过滤掉无关的环境参数，聚焦于脚步声的规则本质。
【前方脚步声分析：规则映射体，非实体。构成：约73%为环境规则振动模拟，15%为小队进入后散逸的脚步声信息残留重组，12%为未知低频规则驱动。存在“学习”痕迹，模拟精度在提升。威胁度：低（当前）。性质：试探\/干扰。】
【后方脚步声分析：……98.7%与前方脚步声同源。是规则层面的“回声投射”，并非独立存在。源头定位……在前方深处，偏左上方约二十米处。有微弱的“节点”共振。】
“是同一个东西！”陈默猛地睁开眼，银灰色瞳孔在黑暗中划过冰冷的光痕，“前方深处有一个规则节点在‘播放’脚步声，并通过空间折叠将声音投射到我们身后，制造包围假象！目的是引发恐慌，干扰判断，可能诱导我们做出错误反应（如开枪、逃窜）从而触发更深层机制！”
他的话音刚落。
前方的脚步声，**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重复，而是开始变化节奏，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而重踏，时而轻点。更诡异的是，脚步声开始**分化**，从单一的节奏，逐渐变成了**两组**，仿佛有两个人，在黑暗中以不同的步调行走、靠近。
一组沉重，带着拖沓。
一组轻快，近乎跳跃。
“它在……学习我们的反应？还是在组合新的模式？”王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不。”林婉突然开口，她的眼睛没有焦点，望着前方的黑暗，声音飘忽，“它在……‘回忆’。沉重的那个……很疲倦，很悲伤，每一步都像拖着石头。轻快的那个……在笑，在玩，但笑声是空的……它在模仿……曾经在这里走过的‘人’。”
她的“规则本质透视”，让她感知到了脚步声背后更本质的东西——**情绪的化石**。
就在这时，那两组分化的脚步声，在靠近到某个临界距离时，突然——
**重合了**。
沉重的拖沓与轻快的跳跃，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完美地叠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极其怪异、不协调，却又异常清晰的“复合脚步声”。
“哒……嚓……哒……嚓……”
每一声“哒”都沉重落地，每一声“嚓”都带着诡异的轻滑。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陈默的规则感知中，前方黑暗深处的那个“节点”，亮度骤然提升了三倍！并且开始**移动**，朝着他们快速接近！
“目标确认！规则聚合体移动！准备接触！”陈默厉声道，这是他极少使用的、带着急促的语调。
赵建国毫不犹豫：“非实体规则目标！郑浩，王芸，规则干扰弹预备，听我口令！李队，沈琳，注意两侧和后方！陈默，林婉，退到圈内！”
手电光拼命聚焦向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