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林婉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眼睛睁开了,但眼神空洞、涣散,瞳孔微微放大,映照着观测站昏黄摇晃的灯光,却仿佛没有焦点。她的呼吸依旧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视线茫然地扫过沈岩的脸,扫过控制台斑驳的天花板,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没有停留,也没有任何认知的迹象。
“林婉?”沈岩又唤了一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不是正常的苏醒。
林婉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破碎的音节,像是梦呓,又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残片。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要触摸什么,掌心的黯淡印记在昏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突然,她的目光猛地**聚焦**了,但不是聚焦在沈岩身上,而是聚焦在他身后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憎恶**,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形的恐怖之物。
“不……不要过来……寂静……吃掉了……”她嘶哑地吐出几个词,声音干涩扭曲,带着不属于她平时语调的绝望,“阀门……裂缝在笑……楚航……你骗了……所有人……”
是孢子网络的记忆碎片?还是陈默意识残渣中的信息?或者是两者混杂,在她刚刚苏醒、意识屏障最脆弱的时候,汹涌反扑?
“林婉!看着我!我是沈岩!这里安全!”沈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但克制地摇晃,试图将她从幻觉中拉回现实。
林婉的身体在他的摇晃下颤抖,眼神有瞬间的清明,聚焦在沈岩脸上,但立刻又被混乱淹没。“沈……岩?不……你身上……有锈蚀的味道……菌毯在爬……”她猛地向后缩去,背抵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底座,右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仿佛在驱赶看不见的虫豸,“滚开!我不是……我不是他们!我是林婉!林婉!”
她在对抗。对抗那些侵入她意识的外来信息和情绪。但她的自我认知在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沈岩知道,此刻任何药物或物理干预都可能适得其反。她必须靠自己重新建立意识的“锚点”。他能做的,是提供外部稳定的参照。
“对,你是林婉。”他用尽可能平稳、坚定的语气重复,“我是沈岩。我们在一个废弃的观测站里。陈默在你旁边,他还活着。外面有威胁,但门还关着。你是安全的。深呼吸,感受你身下的帆布,感受空气的温度,听我的声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林婉的右手轻轻握住,引导她触摸身下粗糙的帆布面料。“感觉这个。这是真实的。现在,感受你的左手。”
林婉的身体依旧紧绷,眼神混乱,但在沈岩的引导下,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抓住了帆布的边缘。当沈岩提到左手时,她的左手猛地一颤,掌心本能地蜷缩,仿佛想要藏起什么。
“你的左手,林婉。那里有什么?”沈岩继续引导,声音不急不缓。
“……印记……”林婉终于吐出一个清晰的词,眼神中出现一丝挣扎的困惑,“星星……冷了……灰烬……”
“感受它。哪怕只是灰烬,它还在那里。它属于你。”沈岩说。他知道印记是林婉与那些混乱信息对抗的关键,是她自我认知的核心象征之一。
林婉的左手缓缓松开,掌心向上。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掌心那模糊黯淡的纹路。渐渐地,她眼中狂乱的恐惧和憎恶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困惑,以及一丝细微的、如同灰烬复燃般的微弱银光**——不是物理上的光,而是她眼神中重新凝聚的、属于“林婉”的意志之光。
“我……”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依旧虚弱,“我看到了……很多。陈默的……还有别人的……很多痛苦……很多混乱……”她抬起头,看向沈岩,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清明和理智,“外面……有东西在撞门?”
“暂时引开了,但可能还会回来。”沈岩见她意识回归,心中稍定,快速解释道,“一个大型机械单位,可能是废弃守卫。我布置了陷阱,也发现了外部检修通道,但转移风险太大。你感觉怎么样?能行动吗?”
林婉尝试动了一下四肢,剧烈的酸软和无力感传来,尤其是大脑深处,仿佛被无数细针攒刺过,残留着混沌的痛楚和无数破碎画面的“回声”。她摇摇头:“很虚弱……动起来困难。脑子……像塞满了碎玻璃和别人的噩梦。”她看了一眼旁边昏迷的陈默,“他……”
“污染被清除了大部分,但生命本源极度衰弱。需要稳定环境和能量。”沈岩言简意赅,“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门外那个东西,以及这里可能不再安全。”
林婉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调动一丝共鸣能力,感知外界。但她刚一动念,脑中那些混乱的“回声”就再次翻腾起来,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印记的力量也如同沉睡的死火山,只有一丝微温,难以调用。
她现在的状态,几乎帮不上任何忙。
就在这时——
“嘎吱……咚!咚!”
沉重的拖曳声和撞击声,再次由远及近,回到了观测站的门外!而且这一次,撞击的频率更快,力度似乎也更大了!那机械怪物显然发现之前的“信号”是假的,更加愤怒地折返,决心破门而入!
沈岩脸色一变:“它回来了!陷阱不一定能挡住!”他迅速将一支手枪塞到林婉手里,“如果它进来,尽量自保,瞄准传感器或关节。”他自己则抓起等离子焊枪和制作好的简易爆炸物,冲向门边。
林婉握着手枪冰冷的握把,背靠着控制台,努力压下脑中的混沌和身体的无力,强迫自己进入临战状态。她看向那扇在撞击下不断震颤、发出哀鸣的防爆门,又看向旁边气息微弱的陈默,最后看向自己空乏的掌心。
不能只靠沈岩。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再微小。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调动混乱的精神力或沉睡的印记,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最基础、最原始的感官上——**倾听**。
倾听那撞击的节奏,倾听门外机械的嘎吱声,倾听沈岩布置陷阱时细微的摩擦声,甚至倾听自己并不平稳的心跳和呼吸。
在摒弃了杂念的纯粹倾听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观测站的地下深处**?或者说,是透过观测站的地板,从下方庞大的能量管网中隐隐传来的、极其微弱、但与她此刻状态隐隐共鸣的某种**规则脉动**。
那脉动低沉、缓慢,带着一种深沉的“磨损”与“淤塞”感,仿佛生锈的巨大齿轮在勉强转动。但它并非混乱无序,反而有一种……**规律**?像是一个巨大机械垂死的心跳,又像是一段被拉长、扭曲、不断重复的**错误指令回响**。
这感觉……有点熟悉。与她之前接触过的“深渊回响”的某种低频成分相似,但更加“陈旧”和“呆板”。难道是管网深处某个古老的、故障的能量调节装置或规则发生器,在无意识地持续散发波动?
就在她试图分辨这微弱脉动的细节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撞击都要猛烈十倍的巨响爆发!防爆门再也无法承受,门锁部位**彻底崩碎**!整扇门向内扭曲、凹陷,然后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猛地撞开**!
沉重的金属门板带着刺耳的撕裂声,斜斜地撞在观测站内部的墙壁上,砸落大片灰尘和碎屑。
门外,那高大、锈蚀、散发着浓烈金属与臭氧味道的机械怪物,堵在了破开的门洞处。它那旋转的多面体传感器阵列,瞬间锁定了观测站内的三个生命信号,暗红色的扫描光束如同实质般落在沈岩和林婉身上。
紧接着,它那巨大的金属拳臂(现在看清了,是类似破碎球和钳爪的结合体)缓缓举起,对准了门内。
战斗,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