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盆大小的缺口,边缘布满蛛网般的黑色裂纹,粗糙的金属地板从中显露。这景象在纯粹银白的虚妄之庭中,如同一滴顽固的墨迹,刺眼而充满诱惑。它真实、冰冷、带着物质世界的尘土气息,与周围流动的光和规则幻影格格不入。
“缺口!真的打开了!”凯勒布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他正承受着净化浪潮的精神冲击,眼前幻象迭起,但这实实在在的物质破口,比任何幻象都更加振奋人心。
沈岩也看到了,他强忍着灵魂被冰锥穿刺般的痛苦,将几乎要跪倒的身体死死挺直,挡在林婉与最汹涌的银白光芒之间。“能……能过去吗?”他喘息着问。
林婉此刻的状态极差。维持规则“注射”和抵抗反向侵蚀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量。左臂的裂纹完全黯淡,银灰色光芒彻底熄灭,连那点微弱的余烬都不见了。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意识在昏迷边缘徘徊。听到沈岩的话,她极其艰难地、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无法再主导任何事了。接下来的行动,全靠沈岩和凯勒布。
“先确定缺口对面是否安全!”凯勒布强打精神,一边用意志对抗脑中的杂音,一边快速评估。缺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钻过。下方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小片布满灰尘的金属地板,更深处一片漆黑。但那股从缺口涌出的、带着陈旧尘埃和金属味道的“真实”空气,以及**规则的凝滞感和压迫感明显减弱**,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
**“警告!界面层完整性受损!检测到未授权的物理连通!入侵路径已确认!执行最高优先级清除!抹除所有异常存在!”**
冰冷的系统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和急迫。整个银白空间的震动加剧,光芒如同发怒般明灭不定。更多的银白光潮从四面八方汇聚,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冲刷,而是开始凝聚、塑形,化为一道道边缘锋利、闪烁着危险寒光的**光之触须**和**能量旋涡**,目标明确地锁定了平台上的三人,尤其是那个正在侵蚀“界面层”的缺口!
不能再等了!
“沈岩!你先带林婉下去!我断后!”凯勒布当机立断,猛地转身,举起弩机,对准最近一道正在凝聚成型的、如同长矛般刺来的光之触须,扣动扳机!弩箭射入光触须,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其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凯勒布要的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沈岩没有犹豫。他一把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林婉,将她轻飘飘的身体夹在臂弯(她的体重轻得令人心惊),冲向那个缺口!缺口边缘的黑色裂纹似乎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颤动,但并未扩大或缩小。他先将林婉的双腿小心地塞进缺口,然后自己也俯下身,艰难地调整角度,试图带着她一起挤下去。
缺口狭窄,带着一个人通过极其困难。沈岩的后背暴露在平台上,一道掠过凯勒布防线的细小光流擦过他的肩甲,外骨骼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肩部传来灼痛。他闷哼一声,不管不顾,用尽全力,终于抱着林婉,狼狈地跌入了缺口下方的黑暗!
“砰!”两人重重摔在坚硬、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地板上。沈岩用身体垫住了林婉,自己则摔得眼冒金星,后背的旧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顾不得这些,立刻翻身坐起,将林婉护在身后,抬头向上看去。
缺口在他们头顶大约两米处,如同一小块不规则的、透着银白光芒的“天窗”。透过缺口,能看到凯勒布正利用外骨骼在平台上左冲右突,躲避着那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具攻击性的光之触须和旋涡,同时不断用弩箭进行着徒劳却必要的干扰,试图延缓它们对缺口的直接攻击。他的动作已经明显迟滞,显然精神冲击和体力消耗都到了极限。
“凯勒布!快下来!”沈岩嘶声喊道。
凯勒布听到了。他又一次惊险地避开一道横扫的光触须,用弩机砸碎了一个小型的能量旋涡边缘,然后猛地转身,向缺口冲来!就在他离缺口还有两步远时,一道格外粗大、前端凝聚成锥形的光矛,以惊人的速度从侧面射来,直刺他的后心!
凯勒布感知到了危险,但他已来不及完全闪避。他只能在冲刺中竭力侧身,同时将弩机向后格挡!
“铛——!”弩机与光矛相撞,发出金属扭曲的爆响!弩机瞬间被击飞、部分融化!光矛的力量虽被削弱偏移,却仍然擦着凯勒布外骨骼的侧肋掠过!
“呃啊!”凯勒布痛呼一声,侧肋处的防护板瞬间焦黑、变形,一股冰冷的规则侵蚀力钻入体内。他借着这股冲击力,向前猛扑,几乎是砸进了那个缺口!
“沈岩!拉我一把!”凯勒布半个身子挂在缺口边缘,下半身还暴露在平台上,几道光流已经紧追而至!
沈岩强忍伤痛,猛地站起,伸出外骨骼的机械臂,死死抓住了凯勒布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猛拽!凯勒布也拼命向下蹬踏。
两人合力之下,凯勒布终于也狼狈地摔落下来,几乎砸在沈岩身上。就在他身体完全脱离缺口的瞬间,数道光之触须和一个小型能量旋涡轰击在缺口边缘!
“轰!”
银白色的光芒在缺口处剧烈爆发、迸溅!整个缺口周围的“界面层”剧烈扭曲、波动,那些黑色的裂纹似乎扩大了一瞬,又迅速被涌来的银白光芒修复、填补。缺口本身急剧缩小、变形,从脸盆大小迅速收缩到只有碗口大,透出的银白光芒也黯淡、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会彻底闭合。
“它……在修复!”凯勒布忍着肋部的剧痛,急促道。
沈岩也看到了。一旦缺口完全闭合,他们将被彻底困在这片真实的、但同样未知的黑暗空间,而协议的力量可能还会通过其他方式渗透进来。
“林婉!林婉!你能再撑一下吗?缺口要关了!”沈岩摇晃着怀里的林婉。
林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勉强睁开一条缝。她的眼神涣散,几乎失去了焦距。但她似乎听懂了沈岩的话,也感知到了头顶那正在缩小的、连接着协议空间的生命通道。她极度艰难地、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念,将左臂——那条已经毫无光芒、如同死物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向正在缩小的缺口。
她没有力量再“注射”或“污染”什么。她只是……**标记**。用自己这具身体、这个曾经打开缺口并与之有过最深连接的“矛盾存在”本身,作为一个**道标**,一个**错误信号**,持续不断地、微弱地向那个正在修复的缺口处,散发着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异常”规则印记。
就像在即将凝固的胶水里,放入了一颗永远无法溶解的沙砾。
那正在急速缩小的缺口,猛地**停滞**了一下!修复的银白光芒与林婉散发出的微弱“异常”波动发生了极其短暂的僵持。缺口维持在了碗口大小,边缘的黑色裂纹不再继续被银白覆盖,但也无法扩大。
它被“卡住”了。
虽然很小,很不稳定,但它依然是一个通往上层的物理通道,一个协议暂时无法完全闭合的“漏洞”。
做完这最后的努力,林婉手臂垂下,彻底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沈岩和凯勒布看着那个被“卡住”的小小缺口,又看看怀中生死不明的林婉,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暂时脱离了最直接的净化攻击,但代价惨重。
“先离开这里。”凯勒布喘息着,挣扎着站起,肋部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他摸索着,重新打开了肩甲上那盏在坠落中受损但勉强还能用的头灯。昏黄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周围。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但低矮的通道。地面是厚重的金属网格,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少量不明碎屑。两侧是斑驳的、喷涂着老式编号和指示箭头(指向“仓储区a-d”、“维护核心”、“主通道3号气闸”等方向)的金属墙壁,许多地方有锈蚀和水渍。头顶是密集的管道和线缆桥架,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沉闷,带着陈腐的金属味和淡淡的机油气息,但至少没有那种令人疯狂的规则低语和无处不在的银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