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致入微的观察通过心声传递,让沈氏精神一振,目光也锐利地投向袖口和吴嬷嬷的手。
柳念薇又看向青禾:【青禾姐姐脸上的巴掌印,指痕清晰,是右手打的没错。可那额角的红点……不像是巴掌带的,倒像是……被热水溅到的小烫痕?还有裙摆上的茶叶,是泡开的君山银针,细细的,这种茶,一般只有各房主子或者有头脸的管事嬷嬷才用得起吧?吴嬷嬷一个针线房管事,日常喝的也是这个?她刚才说话喷唾沫,好像也带着点这个茶味!】
疑点越来越多。柳念薇的小脑袋瓜将这些细节飞快地串联,一个清晰的推断在她心中形成:
【如果青禾姐姐没说谎,是吴嬷嬷拆了线重缝来陷害她,那吴嬷嬷手上很可能沾到原来的线头丝絮,颜色就是鹅黄的。吴嬷嬷这么激动,刚才肯定刚喝过茶!青禾脸上的烫痕和裙摆的茶叶,很可能就是吴嬷嬷用自己喝的、滚烫的君山银针泼的!为了泄愤,也为了吓唬她!吴嬷嬷自己喝好茶,却想偷主子的好料子,还敢打人泼茶,真是太坏了!】
这一连串逻辑清晰、直指要害的“心声分析”,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让沈氏看清了所有迷雾!她不再犹豫,眼神一厉,对刘嬷嬷道:“刘嬷嬷,你眼力好,去看看那袖口的缝线,可有什么蹊跷?再看看吴嬷嬷手上,可有不该有的东西!”
又转向青禾,语气放柔了些,但问的话却极具针对性:“青禾,你裙摆上这茶叶,看着倒是好茶,像是君山银针。吴嬷嬷今日用的,可是此茶?”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夫人的用意,立刻道:“回夫人,奴婢不敢确定,但泼在奴婢身上的茶水滚烫,味道清冽带毫香,确与奴婢以前在老夫人处闻过的上等银针茶相似。”
这时,刘嬷嬷已经有了发现。她捏着袖口对着光仔细看了片刻,又上前不由分说拉起吴嬷嬷的右手仔细察看,回身禀道,声音响亮:“夫人明鉴!这袖口缝合之处,所用的丝线,乍看相似,细看却有新旧之别,针脚走势也截然不同!旧的针脚均匀细密,是青禾惯用的手法;新的那几针却凌乱匆忙,绝非同一人所为!再者……”她高高举起吴嬷嬷的右手,让周围人都能看见,“吴嬷嬷右手中指顶针旁与指甲缝内,确有几缕鹅黄色丝线絮,与这夏衫颜色、质地一般无二!”
人证(青禾所述的茶和被泼细节)物证(新旧线、吴嬷嬷手上的同色丝絮)逻辑(吴嬷嬷的动机、拥有的茶叶和其激动状态下泄露的茶味)完美闭合!真相大白!
吴嬷嬷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如雨般淌下,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刚才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无尽的恐慌:“夫人……夫人饶命!老奴……老奴是一时鬼迷心窍啊!那‘天水碧’的料子实在太好,光下像会流动一样……我侄女她……她快出嫁了,一心想要块好料子充脸面,天天来求……老奴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夫人看在老奴这么多年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她一边涕泪横流地求饶,一边啪啪地扇自己耳光,下手颇重。
沈氏看着眼前这丑态,心中怒火中烧,更多的是深深的厌恶与后怕。若非念薇心细如发,洞察秋毫,今日岂不是要让忠仆蒙冤,让恶奴得逞?
“吴嬷嬷!”沈氏声音冰冷,斩钉截铁,“你身为针线房管事,监守自盗,欺压新人,栽赃陷害,更敢动手伤人,以沸茶泼面!其心可诛,其行可恶!侯府岂能容你这等恶奴?!刘嬷嬷,即刻撤去她所有职司,罚没一年月钱,连同她那不安分的侄女,今日就给我发卖出府!永不再用!”
吴嬷嬷彻底瘫软在地,嚎哭哀求,却已无人理会,被两个粗壮婆子像拖死狗一样毫不客气地拖了下去,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
处置了恶奴,沈氏看向还跪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却已露出如释重负神情的青禾,目光转为由衷的温和与赞赏:“青禾,你今日受了委屈,也守住了本分,不畏强横,很好。不惟如此,你能细心发现线迹不同,在威逼之下仍未胡乱攀咬他人,心性正直,难得可贵。从今日起,你便暂代针线房管事一职,月钱升为一等。好生做事,若有难处,可直接来禀我。”
青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她重重地磕下头去,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绝处逢生的喜悦和满满的感激:“谢夫人恩典!谢夫人信任!奴婢……奴婢一定竭尽全力,管好针线房,绝不负夫人今日之恩!” 她抬起泪眼,感激无比地看了一眼沈氏怀里的柳念薇。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到,是大小姐那清澈了然的目光和几声咿呀,扭转了乾坤。
柳念薇看到青禾姐姐不再哭,还开了官,心里也美滋滋的,冲她露出一个没牙的灿烂笑容。
【青禾姐姐不哭啦!以后就能好好做衣服了!】 她开心地想,【让她给我做件带小兔子图案的斗篷吧,要白白软软的!】
一场风波,以蛀虫被雷霆清除、良才破格提拔而告终。凉亭里恢复了宁静,秋阳依旧温暖和煦。沈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叹声中满是骄傲:“娘的念薇,真是长大了。如今不仅能护着家里人躲明枪暗箭,还能帮着娘亲明察秋毫,料理这些后宅琐事,分辨忠奸善恶了。”
柳念薇依偎在娘亲香软的怀里,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母亲的夸奖和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