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院墙外的巷子阴影里,不知何时蹲了两个人。为首的那个,抱着胳膊,嘴里似乎还叼着根草茎,不是她那成日舞刀弄枪、最是混不吝的三哥柳彦昭又是谁?!他旁边站着他的小厮墨斗,手里提着盏气死风灯,灯光昏黄,正好照出柳莲儿骑在树上、惊恐万状的狼狈样子。
柳彦昭拍了拍身上的雪屑,站起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大冷天的,妹妹好雅兴。这树杈子冰得很吧?要不要哥哥帮你下来?”
柳莲儿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知道了?!完了!全完了!
极度的恐惧让她手脚发软,一个没抓稳,惊叫一声,真的从树上滑了下来!
柳彦昭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没让她摔实,而是像拎小鸡崽似的,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稳稳“放”在了地上,动作谈不上温柔,但也没让她受伤。
“跑啊?怎么不跑了?”柳彦昭松开手,俯视着她,脸上没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能耐不小啊,柳莲儿。门闩都会撬了,树也会爬了。怎么,这院子关不住你了?想去哪儿啊?找你那好娘亲,还是去找你那好外公家?”
柳莲儿瘫坐在地上,雪水浸湿了衣裙,刺骨的冷。她抬头看着三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混合着血水,糊了一脸。
“三……三哥……我……我没想跑……我只是……只是闷得慌……”她语无伦次地辩解。
“闷得慌?”柳彦昭嗤笑,“闷得慌就撬门爬墙?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这侯府的规矩是儿戏?” 他转头对墨斗说,“去,把张嬷嬷‘请’来,再把这边的事儿,原原本本回禀父亲和祖母。”
“是,三少爷!”墨斗麻溜地跑了。
柳莲儿知道彻底完了,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她瘫在雪地里,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寒冷。
原来,从头到尾,她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她以为的机会,不过是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疏忽,甚至是……有意无意的放任?就为了抓她个现行?
这个认知,比被抓更让她心寒齿冷。
很快,张嬷嬷一脸惶恐地被墨斗“请”来,看到眼前情景,吓得扑通跪下。柳承业和老夫人也被惊动,深夜赶来。看着雪地里失魂落魄的柳莲儿,还有那棵歪脖子树和墙头的痕迹,什么都明白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莲儿:“孽障!真是孽障!关着你,是让你静心思过!你倒好,不思悔改,竟敢夜半出逃!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一点规矩体统!”
柳承业脸色铁青,看着这个庶女,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他原本以为关了这些日子,总能磨掉些性子,如今看来,是烂泥糊不上墙。
“父亲!祖母!”柳彦昭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语气轻松,眼神却锐利,“幸好我今儿个下值晚,想着绕近路从这边巷子回自己院子,听见里头有奇怪的动静,多了个心眼在这儿守了一会儿。不然,还真让咱们二小姐演一出‘千里寻母’的大戏了。”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也巧,我前几天在校场听说,李家(李姨娘娘家)那边好像还不怎么安分,私下里到处打听西山的消息呢。二妹妹这逃的……真是时候啊。”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将柳莲儿单纯的“受不了苦想逃跑”,直接上升到了“可能意图与罪母娘家勾结”的危险高度!
柳承业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不再看柳莲儿,只对张嬷嬷和闻讯赶来的管家厉声道:“把人带回去!严加看管!从今日起,窗户全部钉死,只留通风口!除一日两餐送饭,任何人不得与她交谈接触!等候处置!”
柳莲儿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回了那个冰冷的院子。那扇她费尽心力撬开的门,在她身后再次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