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随手翻开一页:“比如,隆昌票号上月经手的‘飞钱’,有十七笔来源不明,总额三万六千两。按规定,大额银钱往来需报备官府备案,周老板……您备案了吗?”
周老板额头冒出冷汗。
“还有宝通号,三年前经手的一笔扬州盐税款,账面金额与实收差了八百两。赵老板,这八百两……去哪了?”
赵东来脸色煞白。
“兴盛银楼就更不用说了。”柳念薇合上册子,“去年江南水灾,朝廷下令京城银楼熔铸灾银,不得收取熔铸费。孙掌柜,您收了多少?”
三个东家齐齐看向孙掌柜。
孙掌柜“噗通”跪地:“郡主!小人……小人知罪!”
“我不是来问罪的。”柳念薇跳下椅子,走到四人面前,“我是来给四位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战争债券,四位每家认购一万两。认购之后,既往不咎。而且我可以保证,裕民号今后不会再推出低于三厘的储蓄产品,与诸位公平竞争。”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四人面面相觑。
一万两,对他们来说不算伤筋动骨,但也不小。可若不答应……
“郡主此话当真?”赵东来咬牙。
“陛下金牌在此,我说话算话。”柳念薇指了指身后侍卫捧着的金牌。
四人交换了眼色。
“好!”钱四海第一个拍板,“万利钱庄认购一万两!”
“宝通号也认购一万两!”
“兴盛银楼认购一万两!”
“隆昌票号……认购一万两!”
四万两到手。
加上前两日的认购,总额已达二十二万两。还剩八万缺口。
柳念薇回到府中时,已是黄昏。她累得小脸发白,却还是强打精神问:“大哥,还差多少?”
“还差八万两。”柳彦卿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念薇,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大哥想办法。”
“不。”柳念薇摇头,“还有最后一招。”
“什么?”
“拍卖。”柳念薇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把我那些用不着的珠宝首饰、古董字画,还有太后赏的几匹贡缎,全拿出来拍卖。就在裕民号门口,明码标价,价高者得。所得款项,全部认购债券。”
柳彦卿愣住了:“这……这不合礼制吧?御赐之物怎能拍卖?”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柳念薇道,“我会写信向太后请罪。但在此之前,先把东西卖出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拍卖的对象……可以是那些‘想讨好皇家却苦无门路’的人。”
六月十五,戌时。
裕民号门口挂起灯笼,搭起高台。台上陈列着数十件珍宝:翡翠镯子、羊脂玉佩、前朝名家字画、甚至还有一套御窑烧制的青花瓷茶具。
高公公亲自坐镇,柳念薇站在一旁。
“诸位,这些皆是本郡主私人物品。”她声音清亮,“今日拍卖,所得款项尽数认购战争债券。每件物品起拍价均为市价八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两。现在开始——”
第一件,翡翠镯子,起拍价二百两。
“二百一十两!”
“二百三十两!”
“二百五十两!”
最终以三百二十两成交。买主是一个绸缎商,满脸喜色——这镯子市价至少四百两,他捡了便宜,还能得个“忠义”之名。
第二件,前朝书法真迹,起拍价五百两。
竞价更加激烈。最终被一位退休的翰林学士以八百两拍下——老人家颤巍巍地说:“老朽无能,不能上阵杀敌,只能以此略尽绵薄之力。”
一件,两件,三件……
到子时,所有物品拍卖一空,共得银一万八千两。
加上之前的认购,总额达到二十三万八千两。
距离三十万,还差六万二千两。
柳念薇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逐渐散去的人群,心里涌起一丝无力感。
已经尽力了。
可还差六万多两……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黑衣骑士冲破夜色,在裕民号门前勒马。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禁军统领张勇,奉陛下口谕——认购战争债券,十万两!”
全场死寂。
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十万两!陛下亲自认购十万两!
加上之前的二十三万八千两,总额三十三万八千两!超额完成!
柳念薇腿一软,差点摔倒。柳彦卿急忙扶住她。
“小妹,我们……做到了。”
柳念薇靠在大哥怀里,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知道,这三十三万八千两,不仅仅是银子。
它是京城的民心,是商贾的觉悟,是宗室的妥协,更是陛下对柳家、对她这个“福星郡主”的认可。
“大哥,”她轻声说,“快把银子送出去吧。三哥……还在等着呢。”
夜色中,满载银两的马车驶出京城,奔向西北。
而更深沉的暗流,正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悄然涌动。
康王府的书房里,康王妃将一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三十三万八千两……好一个福星郡主!”她咬牙切齿,“王爷,咱们不能再忍了。柳家如今权势滔天,再这样下去……”
阴影里,康王缓缓转过身。
烛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
“急什么。”他声音冰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柳家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寒芒:
“让人去查查,那位福星郡主搞出来的‘火药喷射器’……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裕民号突然吸储这么多银子,账目是否干净。”
“王爷的意思是……”
“只要找到一点破绽,”康王冷笑,“本王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窗外,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
仿佛在预告着,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