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很快下达,褒奖柳彦博“义行可风”,准其设立“永昌助学基金”,并由朝廷派员监督。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二十五万两!这可是实打实的巨款!足以供养成千上万的学子多年!一时间,柳彦博“义商”、“善人”的名声达到顶峰,连带着之前关于“裕民号”挤兑风波的最后一点非议,也彻底烟消云散。士林清流,更是对柳家刮目相看,赞誉有加。
然而,柳彦博回到府中,面对父亲和妹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二十五万两,买个平安,值了。”
柳承业点头:“陛下这是在保咱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这次赚得太多,眼红的人不知凡几。主动捐出大头助学,既是响应圣意,堵住悠悠之口,更是将财富转化为士林声望和陛下好感,这步棋,走得对。”
柳念薇却想得更深:“二哥,这笔钱捐出去,不仅要听个响,更要落到实处,真正帮到该帮的人,让天下人看到效果。而且,‘永昌助学基金’的管理和运作,咱们虽然不直接插手,但也要有可靠的人盯着,防止被人中饱私囊,或者……被人利用来培植私人势力。”
“妹妹放心,陛下派了礼部和都察院的人,都是冯远大人——柳彦卿的上司推荐的可靠人选。我也会让赵大海以‘协助’的名义,派几个精明的账房进去,不掌权,只旁观,确保账目清明。”柳彦博道。
“还有,”柳念薇沉吟道,“咱们自家,也可以做些事情。‘永昌助学基金’针对的是有一定基础的学子,那些最底层、连饭都吃不饱、根本无从想起读书的孩子呢?咱们的‘女子学堂’现在规模小,影响也有限。二哥,你有没有想过,用剩下的利润,做些更……基础的事情?”
“更基础的事?”
“比如,在咱们‘永昌通’和‘裕民号’店铺所在的几条街坊,开设蒙童识字班。”柳念薇眼中闪着光,“不收费,只教最穷苦人家的孩子认最常用的几百个字,学最简单的算数,明白最基本的道理。每日只上一个时辰,不耽误他们帮家里干活。先生可以请那些有学问、但家境贫寒的老秀才,咱们付些微薄的束修。再比如,在城外流民或贫民聚集的地方,设几个施粥识字点,每天固定时间施一次粥,要求来领粥的孩童,必须先跟着念几句《三字经》或学几个字。”
柳彦博听得眼睛发亮:“这主意好!花钱不多,却能真正惠及最底层的孩子,积下的是真正的阴德和人心!而且,由咱们商号直接操办,不经过官府,更能落到实处,看得见摸得着!”
“对,”柳念薇点头,“咱们不做大张旗鼓的宣传,就悄无声息地做。但要让街坊邻里,让那些受惠的孩子和家人,真正记住‘永昌通’、‘柳家’的好。这种扎根于市井民间的声望,有时候比朝堂上的夸赞更有力量,也更持久。”
柳承业欣慰地看着一双儿女:“你们能想到这些,为父就放心了。富而好礼,富而仁德,方是传家久远之道。此事,你们放手去做,为父支持。”
“永昌助学基金”的设立,在京中引起了巨大反响。而“永昌通”在自家铺子周边开设免费“蒙童识字班”,以及在城外设“施粥识字点”的举动,则像润物无声的春雨,悄然改变着市井的某些角落。
每天清晨或傍晚,在“永昌通”绸缎庄后院腾出的干净厢房里,或在某个背风的街角,总能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却充满生机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那些衣衫褴褛、脸上带着菜色的孩子,捧着粗劣的纸笔(或干脆用树枝在地上划),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得到一碗热粥的满足。而他们的父母,看向“永昌通”招牌的眼神,也多了由衷的感激。
这些细微的变化,柳念薇时常会悄悄去看。她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在寒风中依然大声念着“天地玄黄”的孩子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
改变世界,或许就是从教会一个孩子认字开始。
然而,就在柳家声望因“助学”而如日中天时,一封来自南洋的密信,被送到柳彦博手中。信是老谢写的,语气急促而沉重:
“东家,南洋恐有变!‘永昌通’号返航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总督对咱们的获利极为眼红,已开始暗中联络其他西洋商馆及当地土王,似欲联合排挤、甚至武力对付后续前往的大周商船!更麻烦的是,咱们留在南洋分号的伙计探听到,荷兰人似乎在秘密建造更大的战船,并训练水手,其野心恐不止于商贸!另,倭寇近来在琉球、台湾海域活动亦趋猖獗,已有数艘途经该处的商船遭劫,损失惨重!海路……怕是要不太平了!”
柳彦博捏着信纸,脸色凝重。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巨大的利益,必然引来觊觎和争夺。西洋人、倭寇,还有那些贪婪的本地势力……“永昌通”的商船,已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羊。
他立刻找到柳念薇商议。
柳念薇看完信,沉默片刻。她想起了前世宇宙中,那些为争夺资源航路而爆发的惨烈战争。历史或许不同,但人性的贪婪与对利益的争夺,却如出一辙。
“二哥,咱们的商船,不能再是单纯的商船了。”柳念薇抬起眼,语气坚定,“必须建立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保护我们的航路、我们的船员、我们的货物。不是靠雇佣零散的镖师或祈求水师护航,而是要有我们自己能完全掌控的、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商船护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