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卿怔怔看着妹妹。这哪里是一个十一岁少女能想出的制度？这分明是历经宦海沉浮的老臣，才能琢磨出的驭下之术！
“念薇，这些……你从何处想来？”他声音发干。
“从史书里看来的呀。”柳念薇眨眨眼，“《史记》有《循吏列传》，《汉书》有《百官公卿表》，还有本朝《会典》……我不过是把历代得失，总结了一下罢了。”
她说得轻巧，可柳承业和柳彦卿都知道，这“总结”背后，是何等惊人的洞察力和概括力。
“但这套法子，触动太多人利益。”柳彦卿冷静下来，“一旦推行，必遭反扑。周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所以，要找一个‘试点’。”柳念薇狡黠一笑，“不能全国推行，先选一省，甚至一府试行。成功了，再推广；失败了，损失也有限。而且……”
她压低声音：“大哥不妨去查查，周延的那些门生故旧，在地方上，政绩究竟如何。若是他们自己屁股不干净，这套‘考成法’推行下去，第一个清理的，就是他们。到时候，他们反对的声音，还能有多大分量？”
柳彦卿恍然。
这是阳谋。用堂堂正正的制度，去清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蛀虫。你反对？那你就是心里有鬼！
“考试点选在哪里？”柳承业问。
“江淮。”柳念薇毫不犹豫，“去年大旱，朝廷拨了巨额赈灾银，可今年春天，江淮百姓仍有饿死者。钱粮去哪了？官员在干什么？这里面的水，深着呢。若能在江淮推行新考成法，把那些贪官、庸官揪出来，不仅能肃清吏治，更能挽回民心，充实国库。”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江淮远离京城，周延的势力相对薄弱。大哥操作起来，阻力会小些。”
柳彦卿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好。我明日就去吏部，调阅江淮官员的历年考绩。十日内，拿出‘考成法’试行细则，呈报陛下。”
“大哥，我帮你。”柳念薇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这几天整理的‘历代考核得失’和‘量化指标建议’，你参考看看。”
柳彦卿接过，册子不厚，但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他翻看几页，心中震撼更甚。
这哪里是“参考”？这根本就是一套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完整方案！
“念薇，你……”他不知该说什么。
“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柳念薇笑了，“你好了，柳家才能好。柳家好了，我才能安心当我的‘福星郡主’呀。”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吏治，是国家的血管。血管堵了，再强壮的躯体也会坏死。大哥，这把刀，你得握稳了。】
心声清澈，在书房中响起。
柳承业和柳彦卿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意。
这一局，柳家已无退路。
唯有向前，劈开荆棘，杀出一条血路。
窗外，月上中天。
而大周吏治的风暴，已在这间书房中，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