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沈氏也听出不对劲,心慌地问。
“西山。清寂庵。”柳承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冷得吓人,“有些话,我得当面问问那个毒妇!”
他连侍卫都没多带,只叫了最心腹的两个老兵,牵了马,顶着将明的天色,一路疾驰出城。
清寂庵的山门在晨雾里像个黑窟窿。住持静玄师太显然也被惊动了,见柳承业杀气腾腾半夜而来,没多问,直接将他引到后院最僻静的一间禅房。
李氏被带进来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却亮得瘆人。看见柳承业,她先是诧异,随即咧开干裂的嘴,竟笑了:“侯爷……这大清早的,什么风把您吹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柳承业没心思跟她绕弯子,盯着她,一字一顿:“缺角的绿玉佩。眉上的黑痣。裂脚的弥勒佛。香盒子。李富贵的前程。”
每说一个词,李氏脸上的表情就僵一分。说到最后,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爆出极大的惊恐,像看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嘴唇哆嗦着,手指着柳承业:“你……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我怎么知道?”柳承业逼近一步,压迫感十足,“你猜猜看?是不是你坏事做多了,连吃奶的孩子梦里都能看见?!”
李氏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瘫坐在冰冷的蒲团上,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灰败的绝望。她喃喃道:“妖孽……果然是妖孽……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她知道,瞒不住了。那个邪门的小丫头,把她藏在最深处、以为永远不会见光的秘密,捅出来了。
破罐子破摔。在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报复快意驱使下,李氏不再隐瞒,像倒垃圾一样,把她如何被柳永年选中、扶植,如何在柳永年授意下内外勾结,侵吞侯府田产、商铺收益,如何利用李富贵在军中的关系,在老侯爷出征前后传递消息、做手脚……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甚至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隐秘对话和细节,全都吐了出来。
包括柳永年酒后得意,曾说:“大哥啊大哥,你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这家业财运上,你就是个睁眼瞎!活该便宜了我这亲兄弟!”
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氏嘶哑的声音,和柳承业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就这些了。”李氏说完,像被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歪倒在一边,眼神空洞,“侯爷,给我个痛快吧。只求你……看在我吐出这些的份上,留我哥哥一条狗命,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别让他留在京城碍您的眼。”
柳承业站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好像冻住了,又好像烧起来了。他一直敬重有加的亲二叔,父亲信赖的亲兄弟,竟然是一条潜伏在身边十几年、吸干了父亲血脉、甚至可能……在父亲背后推了一把的毒蛇!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出禅房。晨风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怒火和悲凉。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