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察司

第32章 过去的幽灵

张弛的死亡,像一层厚重的冰霜,覆盖在异察司每一个成员的心头。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加上面对未知威胁的心理压力,让指挥中心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技术团队对张弛公寓及三个节点的反复勘查,未能发现新的物理证据;对另外六名报案人的保护性监控,也未能阻止他们接二连三地遭遇越来越危险的“意外”,虽因防护及时未出人命,但精神几近崩溃。一种无形的挫败感和焦虑在悄然蔓延。

“这根本是在被动挨打!”陈景难得地显露出烦躁,他将一份最新的受害者生理指标报告摔在会议桌上,“他们的细胞损伤在加剧,神经系统持续处于过度应激状态,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意外’杀死,也会器官衰竭或者精神分裂!我们连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素心虽然依旧沉静,但眼底也带着疲惫:“我尝试了多种追踪秘法,但那三角场域的能量源飘忽不定,仿佛其核心并不稳定,或者……是移动的。而且,每次尝试深入感知,都会受到一种强烈的‘杂讯’干扰,充满了恶意和……嘲弄。”

渡鸦的投影沉默地闪烁着,他的大部分算力都投入到海量数据分析和模型构建中,试图找出“镜中血影”现象的发生规律和物理机制,但进展缓慢。

所有的压力,最终汇聚到了陆明深身上。作为组长,他必须做出决策,打破僵局。他清楚地感觉到,队员们投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期待,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关于他为何如此坚决地接手这个案子,关于他听到“镜中血影”时那一瞬间的失态,关于他三年前那段语焉不详的过去。

是时候了。他必须揭开那个伤疤,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获取信任,为了将可能的关键线索摆在台面上。

傍晚,在一次毫无进展的案情分析会后,陆明深没有宣布散会,而是走到会议室前端,关闭了不断刷新数据的主屏幕。他背对着众人,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关于我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如此……执着。现在,我把我知道的,关于三年前的那件事,告诉你们。”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连渡鸦的投影都凝滞了。陈景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白素心抬起了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

陆明深深吸一口气,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下午。

“三年前,我还不是异察司的组长,只是刑侦支队一个普通的副队长。我的搭档,叫**赵伟**,一个干了二十年刑侦的老兵,乐观、可靠,像老大哥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怀念与痛楚,“我们当时在追查一桩跨国古董走私案,线索指向一面据说来自西域古国、有着奇特纹路的**青铜鎏金嵌珐琅手柄镜**。据传言,那面镜子有些邪门,经手过它的人或多或少都出了点事。”

他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们接到线报,走私团伙将在城郊的一处废弃仓库进行交易。他们带队布控,行动顺利,成功抓获了主要嫌疑人,并缴获了那面古董镜。镜子被作为重要证物带回,暂时存放在证物室。

“问题出在第二天。”陆明深的语气变得沉重,“赵伟说他要去证物室再仔细看看那面镜子,找找有没有被忽略的细节。我手头有别的报告要写,就没跟他一起去。”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大约半小时后,我接到大楼保安的紧急呼叫,说赵伟在电梯里出事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聚勇气,才继续描述那地狱般的场景:“我冲到电梯口,门开着,里面……全是血。赵伟倒在血泊里,喉咙……被割开了。他用自己的手表表壳……现场没有其他人,电梯监控显示,从他进入电梯到事发,只有他一个人。”

陆明深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深渊里捞出来:“监控录像里,他进入电梯后,一切正常。但电梯运行到中途,他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转向内侧的镜面墙壁。他的表情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自我怀疑。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嘶吼着——‘不对!你不是我!我才是真的!我是赵伟!你是冒牌货!’ 反复吼了几遍,然后就像疯了一样,用力掰下表壳,毫不犹豫地……。”

会议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即使是最理性的陈景,也能想象出那场景的诡异与惨烈。

“最无法解释的是,”陆明深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现场勘查发现,电梯的镜面上,留下了半枚清晰的指纹。技术部门反复比对,结果是……那枚指纹,与赵伟本人右手食指的指纹,在十二个关键特征点上,**完全吻合**。”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四个字,“一个他自己,在镜子上,留下了他自己的指纹。但根据力学角度和位置判断,那又绝不可能是他正常接触镜面留下的。这成了悬案,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谜团。也是我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坎。”

他讲述完毕,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压抑、震惊、以及对那种未知力量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中。

过了一会儿,白素心率先开口,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头儿,感谢你的信任。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三年前的案子,与现在的‘镜中血影’,虽然都涉及镜子和自我认知,但本质上有**关键差异**。”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

“赵伟警官的案件,核心是 **‘自我认知’的崩溃**,”白素心分析道,“他看到的镜中影像,在他认知里,是‘冒牌货’,是‘假的我’。他是在与一个被他认定为‘非我’的存在对抗,导致了极度的认知失调和自毁行为。这更像是一种……**人格替换**或者说**存在性否定**的幻觉。”

“而当前的案件,”她继续道,“受害者们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自己’。他们认知到那是‘我’,但是一个‘遭遇不幸的我’、‘来自未来的我’或者‘另一个维度的我’。这是一种 **‘看到另一个我’** 的现象,更偏向于**预知、警示,或者平行时空的感知重叠**。前者是摧毁‘自我’,后者是展示‘他我’。”

陈景若有所思:“从神经学角度看,这确实是两种不同的机制。前者可能涉及大脑中负责自我识别和身体意象的区域(如顶叶和岛叶)的功能紊乱;而后者,可能更与颞叶(处理复杂知觉和记忆整合)以及尚未明确的、可能感知高维信息的脑区有关。”

渡鸦适时地插入了新的发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基于白顾问的分析,我调整了数据筛查方向。不仅追踪受害者经过的‘节点’,也筛查了他们可能接触过的、任何具有特殊反射性质的表面。同时,我对三年前那面古董镜的流转记录进行了深度挖掘。”

主屏幕再次亮起,显示出复杂的城市地图和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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