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那句“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跟我去办公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意味。他说完，不再看姜糖那副“不服气又强装镇定”的表情，也不等姜峰回应，转身便走，步伐稳定，仿佛笃定他们一定会跟上。
姜峰和姜糖对视一眼。姜峰眼中是懊恼、紧张和催促；姜糖则撇了撇嘴，翻了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麻烦。”
但还是得去。
姜峰率先起身，低声道：“走。” 姜糖不情不愿地推开椅子，端起自己还剩几块红烧肉的餐盘，路过回收处时顺手放好，动作倒是利落。
兄妹俩跟在陆铮挺拔冷硬的背影后，穿过食堂大厅。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带着好奇和猜测。陆铮在这基地显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他身后跟着一个脸上带点擦伤、表情严肃的机修连军官，和一个穿着便装、看起来年纪很轻、神情有些别扭的女孩，这组合着实引人注目。
通往办公区的走廊安静许多。陆铮的办公室不算大，但整洁得近乎刻板，文件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桌面上除了电脑、笔筒和一部加密通讯器，别无他物。墙上挂着大幅的基地平面图和几幅看起来像是战术队形或安全布防的示意图。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属于金属和纸张的冷冽气味。
陆铮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让座的意思。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在姜峰脸上停留一瞬，然后稳稳落在姜糖身上。
“坐。” 他指了指桌前的两把椅子。
姜峰和姜糖依言坐下。姜峰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是标准的军人坐姿，但微微绷紧的肩膀暴露了他的紧张。姜糖则显得有些随意，甚至有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唯独不太看陆铮。
“姜糖。” 陆铮开口，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显然已经调阅过相关信息，“基地记录显示，你是通过‘特殊人才引进渠道’，以‘民用技术支持人员’，具体是……采购部实习生的身份，临时进入并安置在b区安全屋的。主要负责‘哨兵’项目的部分非核心元件筛选建议和供应商初步接洽。”
他复述着档案上的官方说辞，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掂量其真实性。
姜糖心里“哦”了一声，原来给她安了这么个身份，倒是合情合理，方便她接触一些物资信息。
“那么，”陆铮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力，“采购部的实习生，为什么会在食堂，和自己的军官兄长，讨论一个精确到‘三十天’的、让你兄长神色大变的‘个人问题’？而且，据我所知，部队里适龄优秀男青年不少，解决个人问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姜峰，又回到姜糖脸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极其淡的、近乎讽刺的探究，“似乎用不着如此着急，限定三十天，还要回家解决？”
他显然完全不信姜峰刚才那套“私事”说辞，并且抓住了其中的逻辑漏洞——部队里找对象确实更方便，何须限定三十天回家？
姜峰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陆铮的逻辑太严密了，随口一句质问就戳破了他们临时编造的幌子。
姜糖却像是被这话逗乐了，她终于正眼看向陆铮，嘴角勾起一个有点俏皮又有点无奈的弧度：“陆少校，您这话说的……部队里的优秀男青年是多，可那也得看合不合适，对不对？我喜欢的类型，可能部队里不多见呢？” 她眨眨眼，故意说得含糊暧昧。
姜峰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心里疯狂呐喊：祖宗！你胡扯些什么！这理由比刚才那个还烂！
陆铮眼神都没动一下，显然对这种程度的胡搅蛮缠免疫。“哦？什么类型，部队里都找不到，必须三十天内回家解决？” 他顺着她的话问，但语气明显是在等她继续编，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
姜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表情变得“诚恳”了一些：“好吧，陆少校，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家里老人给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条件……据说特别好。人家那边也忙，就给了一个月，哦，差不多就是三十天的时间窗口，让我回去见面谈谈。我哥呢，就觉得那人不太靠谱，又拗不过我，所以着急上火的。” 她说着，还略带埋怨地瞪了姜峰一眼，“我都说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哥你就是瞎操心。”
这个理由……听起来比“个人问题”具体了点，但依旧透着股敷衍和临时拼凑的味道。尤其是“三十天时间窗口”这种说法，太刻意了。
姜峰接收到妹妹的眼神，虽然心里恨不得把她揪出去好好“谈谈”，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他脸上挤出一点尴尬和担忧，干咳一声：“是，陆少校，家里老人催得急，对方也确实……条件有点特殊，我妹妹年纪小，我怕她吃亏。” 他说得磕磕巴巴，眼神飘忽，完全是一副不善撒谎、被妹妹拖下水的兄长模样。
两人这“兄妹情深”、“一个任性一个担忧”的戏码，演得不算高明，尤其是姜峰那拙劣的配合，更显得欲盖弥彰。
陆铮静静地听着，看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那敲击声不重，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像敲在人心上。
等到两人说完，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陆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像是精密仪器在扫描瑕疵。姜峰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姜糖则努力维持着那点“理直气壮”和“被盘问的不耐烦”。
“采购部实习生，姜糖。”陆铮忽然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身份，然后话锋一转，问题直指核心，完全跳出了“相亲”这个幼稚的剧本，“你对你目前参与支持的‘哨兵’项目，了解多少？对于项目可能面临的……极端应用场景，有什么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