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裴季那温润清朗,在此刻想来却无比刺耳的谢恩声。
这些碎片,在那张猩红的婚床上,轰然拼合。
我垂眸看着自己端茶的手,它稳得不可思议。
然后,五指猛地收紧——
“啪嚓!”
瓷片炸裂的脆响,混着滚烫的茶水,猛地溅上我的手背。
脑中先是轰然一响,一片空白。
所有的线索抽丝剥茧般,在此刻竟串联成一条前无古人的线,灼烫着我的神经——破格擢升、下嫁皇子、留宿婚房……
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那张与我相似的脸,还是一个他早已觊觎良久,如今终于能借裴季之名,正大光明纳入羽翼的人?
是乔微澜。
竟然……是乔微澜!
我不敢再深思下去,不敢想象昨夜红烛高烧的新房之内,龙凤喜被之下,究竟是怎样一番悖逆伦常、不堪入目的光景。
一股暴戾的冲动让我想立刻冲去紫宸殿,揪着父皇的衣襟问个明白。
但我还是冷静下来了,挥退暗卫。
拾起一片碎瓷,自虐式地划破掌心,任由殷红的鲜血蔓延。
此后数日,宫中的赏赐更是如流水般涌入裴府。
父皇更是隔三差五亲临,美其名曰探视儿女,却时常一留便是整夜。
裴季的官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从翰林院掌院一路升至顺天府府尹。
直到宫中传来旨意,命裴卿携其“两房远亲表弟妹”入宫,赐居后宫的玉阙阁。
我立在东宫的飞檐上,望向玉阙阁的方向。 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三日后,我在御花园迎面撞见了那两位所谓的“表亲”。
他们身着宫装,身后跟着一众宫人。
七皇妹玉衡低垂着头,步履匆匆。
而那位“表弟”……
他正微微侧身,面容与我记忆中那个骄纵的六皇弟分毫不差。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尾轻轻一挑,那双曾盛满屈辱的眸子此刻漾开一涡浅淡的笑意——不是讨好的、卑微的,而是带着淬毒的快意,吐出蛇信,在我面上轻轻一舔,旋即收敛,只余唇角一抹未来得及掩去的弧度。
是他。
乔微澜。
根本没有什么表亲。
他们从未离开,只是被父皇用这种方式,藏在了这后宫,藏在了裴季的身边——或者说,是藏在了他自己的眼皮底下。
暗卫带回消息时,声音里都透着难以置信的迟疑: “主子,今晨陛下已下旨,将那裴大人与两位‘表亲’,一同册为美人。”
我站在殿中,良久,轻轻地笑了一声。 指尖猛然用力,那枚日夜佩戴的玉扳指,化作齑粉。
好啊,我的好父皇。
您这般翻云覆雨,将这世间伦常践踏于脚底,究竟是为了让那裴心甘情愿,还是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六皇弟……
他究竟哪里好,值得您......为您做到如此地步?
既然您的心可以分给这么多人......
既然这片真心注定无处安放,那不如——作那漆炬最后一燃,将这禁忌的妄念,烧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