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夏日御苑所得的荷包,竟还佩在她身上。
“萦舟,”
“宫墙之内,这是你最后的倚仗。”
她心下思绪飞转。
想来萦舟定是陆丞相家不得见光的外室子,自幼颠沛,未曾识得诗书。
陆萦舟……
陆萦舟。
这名字于齿间萦绕,亦觉清雅动人。
她们兄妹,想必受尽了陆凤君那嫡子的排挤与折辱。
宁安在心底为萦舟的身世盖上了最后一重确认的烙印。
不是没有过刹那的疑影——为何陆家的“外室子”会拥有如此迥异于陆氏跋扈家风的气质?
也不去思及前些时日谈论到太子哥哥时的异样——这些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宁安强行按了下去。
她不敢深想,不愿深究。
下次,定不再如此口无遮拦。
“萦舟,”
她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恳切,
“我往后,再不在你跟前说陆娘娘的不是了。”
——话一出口,她已亲手将陆凤君钉死在了罪魁祸首的柱子上。
霎时间,心头那些纷乱无着的隔阂,竟真的像寻到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出口。
“你……原谅我,可好?”
此言一出,萦舟摩挲匕首的动作倏然顿住。
原来……
她至今仍以为,自己那日的疏离,是因陆凤君而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几分好笑,她竟如此天真;有几分心酸,她什么都不知道;更有几分汹涌的感动,为她这份至纯的、近乎笨拙的维护。
自己身陷泥沼,满心算计,步步为营,她却只想为自己遮风挡雨,连一句旁人的不是,都恐惹自己伤心。
理智告诉她,应让她就此离去,远离自己这片是非之地。
可情感却像春日柳枝疯长,紧紧缠绕住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言罢,宁安深深望了萦舟一眼,似要将此际容颜刻入心底,继而转身,步履决然地朝殿门走去。
光在她身后收束,那背影,与记忆里再未回头的姨母,严丝合缝地重叠。
理智那根绷紧至极限的弦,“嘣”地断了。
眼前猛地一花,尖锐的耳鸣吞噬了宁安离去的脚步声。
她看着宁安转身,光影在那决然的背影上收束,仿佛她生命里最后一点微光也要被带走。
不。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
就一下……
就拉住她一下……
我太冷了,这夜里太黑了……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宁安觉着袖口忽地一紧。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道,自身后传来,牵住了她的衣角。
宁安愕然回身,撞进萦舟盈满水光、却异常清亮的眸子里。
那眼底是红的,像是熬尽了心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却无比清醒的平静。
只听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气息因哽咽而不稳,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勇气:
“清宴……”
“你不是说,人生苦短吗?”
我们……
她的话音在空气中颤抖,随之而来的停顿里,一阵无声的战栗掠过她的肩头。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眼中最后的水光被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烧干。
她终于抬起眼,用一种带着泣音、却异常清晰、如同刻印般的声音说:
“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