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隔绝天光。他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已过了半盏茶功夫。
那道目光落在背上,像生锈的钝锯,拉扯着他强撑的镇定。
死寂中,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
扑通。
像只垂死的鸟,在胸腔里疯狂扑腾。
朱笔搁下,一声轻响。
“花照影。”
三个字,音调平平。他浑身一僵,伏地的指尖掐入掌心。
太子的声音字字如冰:
“扬州丝商花氏遗孤,母族姓柳,来历不明。生你们当日血崩而亡。”
语速缓慢,带着品鉴般的残忍,“四五年后,父死,家产尽丧,被族亲逐出,流落街头。”
每一个字都在剥开结痂的伤疤。
饥寒交迫的日夜,那些遭人白眼的瞬间,与妹妹相依为命、被地痞刁难的惶然……重新翻涌,堵得他喉间滞涩。
他咬住牙关,咽下呜咽。
再抬头,脸上只剩破碎的顺从: “奴与妹妹,命如草芥。幸得陛下与殿下不弃,方有一隅苟活。”
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奴……连同这张僭越的脸,皆是殿下掌中之物。殿下若要收回,奴绝无怨言。”
声音哽咽,尾音轻颤。
“只求殿下开恩,给奴妹妹一条生路,让她……活下去。” “活下去”三字,重于千钧。他指节攥得发白。
就在他叩首的瞬间,一丝极幽微、却深植于记忆深处的气息,乘着衣袂拂动的微风,悄然钻入乔慕别的鼻息。
初时淡得几乎错觉,随即,那清冽中带着药感的凉意漫开,紧接着,沉稳的蜜韵与龙涎的华贵感磅礴而出,将他周身环绕——这分明是他私下偏爱、连东宫书阁都极少熏染的顶品降真!
父皇竟连这……都一并赐予了这赝品?!
如同最洁净的雪地被印上了污浊的足迹!
一股被侵门踏户、连骨髓深处都被窥探干净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冷静。
乔慕别身体后靠,眼底杀意翻涌。
“活下去?”
轻笑一声,讥诮毫不掩饰,“如何活?像入宫前那般,给人绣花,或是再搭个擂台,等下一个‘陛下’路过?”
柳照影浑身一颤。
“奴……愿将性命交予殿下。”
他抬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殿下要奴生,奴便生;要奴死,奴即刻血溅五步。只求殿下……庇佑萦舟。”
这份置于死地的胆色,倒不似初见那般全然怯懦。
乔慕别眸光微动。这赝品……竟还有几分硬骨头?
念头闪过,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压下——父皇看上的,果然不会是彻底的废物。
“你的命?”太子摩挲着腰间素面环佩,“本宫要之何用?”
压力陡增。
柳照影伏地,心沉谷底。
殿内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
余光里,那枚环佩微微晃动。料子……与他贴身藏着的半块双子佩,竟有几分……他猛地掐灭这念头。
他必须再进一步。
“陛下……”声音放轻,小心翼翼,“时常凝视奴这双眼,却说……‘形似矣,神未至’。”
上方呼吸一滞。
“殿下风骨,岂是奴这等庸脂俗粉所能企及万一。”他再次俯身,卑微到尘埃里,“奴愿为殿下耳目手足。殿下若需奴这张脸……奴随时拱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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