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灰色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根冰锥刺入李安的感知。
点头的动作幅度极小，自然得仿佛只是熟人相遇的随意招呼，但在此刻此地，在虚空道标烙印剧痛、混沌标记悸动的背景下，这个动作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诡异。
他认识我？还是认识我身上的“标记”？或者……认识“万象传承”？
无数念头在李安脑中瞬间炸开，又被强行压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迎着那深灰色的目光，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不是承认什么，仅仅是确认“我看到了你”这个事实。
然后，他自然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偶然，搀扶着红雅走向货舱右侧一个相对靠后、靠近墙壁阴影的空位。
他能感觉到，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在他转身后，依旧停留在他背上一两秒，才缓缓移开。
坐下时，李安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红雅紧挨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虚弱还是因为刚才近距离感受到的、来自那个男人的强烈“共鸣”与压迫感。
“他就是……”红雅用几乎无法听清的唇语说道。
李安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
在这个地方，任何多余的交流都可能被捕捉、解读。他的目光看似散漫地扫视着货舱内其他参与者，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从周围人对那个男人的态度来看，他即便不是“蝮蛇”本人，也是地位极高的核心人物。
结合影之前的情报，“蝮蛇”是掌握净空石和枯萎林地核心土壤线索的关键节点。
而现在，这个关键节点似乎……对他“感兴趣”。
是陷阱吗？因为腐壤的“呼叫”，还是因为灰隼那块金属引发的连锁反应？
或者，影的“研究任务”本身就是一个将他导向此地的诱饵？
无法确定。
但箭已在弦上。
货舱前方，金属平台侧面的小门打开，一个穿着暗红色紧身皮甲、身材高挑、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有着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露出的半边脸线条冷硬，眼神锐利如刀。她手中拿着一个简单的数据板，站在平台中央，没有任何开场白。
“第一件。”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金属质感，“‘淬火之钢’三标准单位，产地：锻星炉第七熔炉区次品，能量传导率标称值87%，实测波动范围±5%。起拍价：八十晶尘。”
话音刚落，角落里一个手臂完全改装成机械钳的壮汉就举起了手：“八十五。”
“九十。”另一个罩着兜帽的身影接口。
拍卖以一种高效到近乎冷酷的方式进行。
没有渲染，没有废话，只有物品的简单描述、底价和迅速的叫价。
参与者也大多沉默，举手示意，偶尔用简短的词语加价。
气氛压抑而紧绷，每一次落锤都带着金钱和潜在风险交割的沉重感。
李安静静观察。
拍卖品从金属材料、能量核心到不明用途的古代零件、稀有生物组织，甚至还有一次性的空间干扰器。
价格从几十晶尘到数百不等。
参与者显然都是老手，对自己需要什么、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有清晰的判断，很少出现激烈竞价。
红雅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那个深灰色眼睛的男人身上。
她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像轻触水面般谨慎。
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而矛盾：那个男人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空洞”本身，吸收着周围的一切窥探，只散发出一种极度内敛的、近乎非人的平静。
但在这平静的表层之下，她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极其复杂的“编织”感，不是能量的编织，更像是……“因果”或“信息”的编织？
这种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精密运转的、目的未知的庞大信息节点。
拍卖进行了约半小时，期间李安看到那个男人只出手了一次，以一百二十晶尘的价格拍下了一块不起眼的、表面布满细微孔洞的黑色石头。
他的叫价平淡无奇，但当他举手时，原本对那石头有点兴趣的几个人都立刻放弃了竞争。
终于，银发女人切换了数据板页面，语气依旧平淡，但李安敏锐地察觉到，货舱内的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第十七件。‘净空石原矿’，重量约零点五标准斤，来源：未公开勘探点，未经深度提纯和稳定化处理。能量净化特性经基础检测确认，但纯度及长期稳定性未知。”
“起拍价：三百晶尘。”
一个密封的透明容器被助手端上平台，放在桌上。
容器内是一块拳头大小、表面粗糙、呈现出一种浑浊灰白色的矿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