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听雪轩阁楼的窗棂，在老旧地板上切出斜斜的光格。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像是时光本身具象成的颗粒。茯苓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摊开的《山海经》，目光却落在窗外梧桐树的新叶上。
楼下传来姚慧擦拭书架的声音，湿布与木质表面摩擦发出规律的沙沙声，混合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飘上楼来。这气味让茯苓想起刚穿越来时的日子——那时她还只是个努力适应乱世的普通女子。
“又在看树？”姚慧端着茶盘上楼，脚步声踩在木楼梯上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这棵树你看了快三年了。”
茯苓合上书，接过茶杯。青瓷杯壁温热，龙井的清香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树比人好懂，”她轻声道，“春天发芽，秋天落叶，从不说谎。”
姚慧在她对面坐下，也望向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啁啾声清脆。“外头倒是真安静了。连巡捕房的巡逻都少了。”
“暴风雨过后，总会有段平静的。”茯苓抿了口茶，目光投向更远的街角。那里，一个卖报童正扯着嗓子叫卖，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得很远。“但你看那孩子——他今天比往常早了十分钟出摊。”
姚慧仔细看去：“还真是。你怎么知道？”
“记得他每天经过时，影子落在地上的位置。”茯苓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响，“今天影子短了一截。”
两人沉默片刻。阁楼里只有远处弄堂传来的零星声响：主妇淘米的哗啦声，学童背诵课文的朗读声，还有不知谁家收音机里传出的模糊戏曲唱段。
“老陈那边有消息吗？”茯苓问。
姚慧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纸张折叠处已经起了毛边。“昨晚送来的。组织上对你处理杜邦事件的表现非常满意。首长特别批示……”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说你是‘插入敌人心脏最深的匕首’。”
茯苓展开密信。熟悉的密码文字在晨光中渐渐显形，她能闻到信纸上淡淡的米汤味——这是用特殊药水写的密信，遇热才会完全显现。
“他们要我开始关注日军在华东的部署。”茯苓看完信，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指甲与木料接触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特别是针对新四军活动区域的动向。”
“这意味着……”
“意味着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茯苓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纸张卷曲焦黑的瞬间，腾起一缕青烟，带着焦糊的气味。
姚慧的脸色变了变：“什么时候？”
“还没定。但不会太久。”茯苓看着灰烬飘落，“影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楼下传来风铃的轻响——这是有客人进店的信号。两人同时收声。姚慧快步下楼，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茯苓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旧书的书脊。皮革、纸张、浆糊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她三年来最熟悉的味道。她抽出一本《沪上风物志》，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那是她手绘的上海地下交通网地图，铅笔线条已经有些模糊了。
【区域因果推演】在意识的角落里自动运转着。她能模糊地“看见”：姚慧会在两分钟后上楼，手里拿着新到的报纸；街对面的烟纸店老板会在中午时分挂出“今日盘点”的牌子；而远处码头，一艘悬挂太阳旗的货轮正在卸货，工人们搬运木箱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仿佛能穿透半个上海滩传来。
新获得的能力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她不需要刻意启动，那些模糊的概率云就会自动浮现——下个路口左转有七成可能遇到巡警，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会下一场小雨，今晚法租界的路灯会比平时早亮十五分钟……
但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那些偶尔闪过的、不连贯的破碎画面：军列在夜色中驶过旷野，地图上红色箭头指向皖南山区，还有一闪而过的、影佐祯昭站在沙盘前的侧影。
这些画面太模糊，构不成情报，却像远方的闷雷，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脚步声再次响起。姚慧拿着报纸上来，眉头微蹙。
“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姚慧摊开《申报》。第三版右下角有则不起眼的新闻：日本正金银行上海分行将举办“东亚共荣金融研讨会”，邀请名单里出现了好几个军部要员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