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庞监念完圣旨的最后一个字，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李源和张问瘫在地上，面如土色。完了，全完了。世子一走，他们这些从逆之人，新任总督杨鹤捏死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那些刚刚被迫献田的士绅们，绝望的脸上重新燃起了狂喜的火焰。
周延儒那张灰败的脸，此刻竟有了一丝血色，他颤巍巍地直起身子，看向朱至澍的眼神，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让你狂！让你疯！
天子的旨意，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再有通天手段，还能抗旨不成？
内堂门口，周若薇的身子晃了晃，扶住了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死死地盯着丈夫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才十四岁，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可这天下，为何容不下他？
庞监很享受这种时刻。
他喜欢看那些不可一世的天潢贵胄，在圣旨面前，像狗一样匍匐颤抖的样子。
他将明黄的卷轴缓缓卷起，用一种猫戏老鼠的语调，尖声笑道：“世子殿下，接旨吧。皇爷可是在京师等着你，为你准备了最好的先生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他会如何？
是暴怒抗旨，落个身死名裂的下场？
还是叩头谢恩，灰溜溜地交出一切，滚回京师当个富贵闲人？
然而，朱至澍动了。
他没有抬头，而是保持着跪姿，缓缓地，深深地，向着香案的方向，叩了第三个头。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然后，他直起身，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可怕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庞监。
“臣弟朱至澍，谢主隆恩。”
六个字，清晰，平稳。
广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庞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延儒眼中的快意凝固了。
李源和张问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这么……认了？
“哈哈哈！”庞监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好！好！世子殿下果然是识大体、明事理的宗室表率！咱家回京，一定在皇爷面前，好好夸赞殿下！”
一个毛头小子，终究是毛头小子，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一下，就怂了。
他伸出手，准备将圣旨递过去。
然而，朱至澍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依旧跪在地上，朗声道：“皇兄圣明，体恤臣弟年幼，召我回京读书，此乃天恩。至澍感激涕零，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回京师，聆听圣训。”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我不能走！”
庞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下，你这是何意？！”
“抗旨？”朱至澍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庞公公，你错了。我不是要抗旨，我是要……请旨！”
他猛地转头，看向广场外围那些伸长了脖子，满脸惶恐的百姓和新兵，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长街！
“皇兄在京师，只知奢贼作乱，却不知川中百姓，已在水火之中！只知我查抄逆产，却不知我为何要查抄逆产！”
“我若就此离去，均田之事半途而废，新募之军人心惶惶，百姓刚刚看到的希望，将再度化为泡影！届时，不用奢崇明来打，这成都府，便会因为民心崩塌，自己先乱了！”
他重新转向庞监，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道：“庞公公，你告诉我，这，是皇兄愿意看到的吗？！”
庞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朱至澍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对着身后高声喊道：“李源！”
“下……下官在！”李源连滚带爬地跪行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