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抱着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风暂，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古董。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重复了一遍，尾音挑得老高，“风暂，你杀敌的时候那么利索，怎么脑子里装的都是些陈年米糠？”
旁边的李睿本来还在幸灾乐祸，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陈年米糠这个形容绝了。
风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君臣父子，纲常伦理，这些都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不懂云苓为何反应这么大。
“自古以来……”
“停！”云苓直接打断他，“别跟我扯什么自古以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告诉我，女人有才有什么不好？”
她指了指自己：“我要是无才，在军营里能造出惊雷吓退敌军吗？”
她又指了指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我要是无才，能想出办法让瀚城不被风沙吞掉吗？”
“我要是无才，”她最后指了指风暂的心口，“你早就在军营里被那颗铁弹子打穿了，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女子无才便是德？”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像鞭子，抽得风暂哑口无言。
他看着云苓那张因气愤而泛红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却让他无法轻易认同。
“那不一样。”他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是郡主。”
“郡主就不是女人了？”云苓气得想笑，“我的意思是，让女人们有本事养活自己是一件好事！”
“她们能赚钱，就不用再看男人脸色过活。她们的日子过舒坦了，就不会在家里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和睦了，这瀚城才能真的安定下来。”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瀚城安定了，麻烦事就少了。麻烦事少了，我才能安安心心地睡大觉！你懂不懂？我做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我自己能舒舒服服地摆烂！”
这个逻辑，很云苓。
风暂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的那点固执，莫名其妙地就松动了。
他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他懂她。他知道，她做任何事，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清净。
李睿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小声嘀咕：“这洗脑水平，不去搞培训可惜了。”
“所以，”云苓做总结陈词，“让女人们读书识字，掌握一门手艺，利国利民，还能让我睡个好觉，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你那套老古董思想，该扔了。”
风暂沉默着，没有再反驳。他看着那些妇人脸上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彩，再看看身边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女，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规矩”，产生了怀疑。
或许，她说的才是对的。
见他不再坚持，云苓也懒得再跟他掰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走了走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影响人家搞建设。”她挥挥手，转身就走，“老乡，带你看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李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风暂也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只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云苓的背影。
三人沿着城墙，一路往西走。
越走，云苓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城北因为新开工的绿化工程，还算有点人气。可一到了西城和南城，整个景象就只能用“萧条”两个字来形容。
一阵风吹过，卷起的不是诗情画意的柳絮，而是能把人呛出眼泪的黄沙。
街道两旁的店铺，十家有八家都用木板钉着，剩下那两家开着门的，门口也罗雀可数，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一脸的生无可恋。
地里光秃秃的，别说庄稼，连根杂草都长得有气无力。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眼神空洞地坐在自家门口发呆。
一个小孩子，看到他们一行人路过，吓得赶紧躲回了家，又从门缝里偷偷探出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我的天……”李睿看得直摇头，“这地方，比我那冷宫还破。你这开局是地狱难度啊。”
云苓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本来以为，瀚城只是穷了点，基础设施差了点。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快要饿死人的不毛之地。
没有商业，就没有税收。没有粮食百姓就要饿肚子。百姓饿肚子就容易生乱。
乱起来，她这个郡主还怎么摆烂？
云苓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那一百万两银子，接下这么个烂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