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睿，瀚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城北的“瀚海绿洲”计划，在钱菲菲和张氏一软一硬的配合下，搞得热火朝天。妇人们为了那“优先入学”的资格和实打实的铜板干劲十足，挖坑挑水的身影，成了城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云苓总算能偷得几日闲。
她搬了张躺椅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身上盖着薄薄的云丝被，小翠在旁边给她打着扇，桌上摆着冰镇过的瓜果。
这小日子，总算有了点摆烂的雏形。
“小姐，您看那钱家小姐把事情办得还挺像样。”小翠一边扇风，一边小声说道。
云苓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再说了有风暂派去的暗卫天天盯着账本，她敢不尽心吗？”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钱菲菲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了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额角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郡主！郡主！我找到了！我给女子学堂找到先生了！”
云苓被她吵得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睁开一只眼，“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不是啊郡主！”钱菲菲激动得脸颊通红，“我找的这位先生，简直是太完美了！您见了保管满意！”
云苓来了点兴趣，坐直了些，“哦？说来听听。”
“是咱们瀚城主簿王大人的妻子王夫人，她娘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才嫁到瀚城来的。这位王夫人，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不仅会读书识字，连算盘都打得极好！最重要的是，她是咱们瀚城公认的贤妻良母德行高洁，由她来教导城里的女子，绝对不会有人说闲话！”
钱菲菲一口气说完，满眼都是“快夸我”的期待。
听起来，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云苓想了想，“行吧，那你让她下午到正厅来，我见一见。”
她以为这只是走个过场，把人定下来，女子学堂就能开张，她又可以少操一件心。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下午，城主府正厅。
云苓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上，风暂如往常一样，像一尊门神，立在她身侧。
钱菲菲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身着一件半旧的青色布裙，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髻，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但腰背挺得笔直，行走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民妇王刘氏，见过郡主大人，风统领。”她屈膝行礼，声音轻柔，举止端庄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王夫人请起，赐座。”云苓抬了抬手。
一番客套后，云苓直入主题：“听钱小姐说，王夫人愿意出任我这女子学堂的先生？”
王夫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答道：“郡主兴办女学，教化万民，是瀚城之福。民妇不才，愿为郡主分忧，将所学传授给城中姐妹，让她们懂得为妇之道，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贤内助。”
云苓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这台词，听着有点不对味儿？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那不知王夫人打算，都教些什么呢？”
“回郡主的话。”王夫人显然是早有准备，“民妇以为，女子之学，当以德行为先。当先授《女则》《女诫》，令其明晰三从四德之要义。而后，再教其基础的识文断字，以便能阅读圣贤之书。至于算术，略懂即可，能管好家中柴米油盐的账目，莫让丈夫为此等小事分心，便已足够。”
她每说一句，旁边的钱菲菲就赞同地点一下头，显然对这套说辞极为认可。
云苓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搞了半天，这位不是来当老师的，是来当教导主任的。还是专门管思想品德，要把所有人都培养成逆来顺受小媳妇的那种！
我这是要办蓝翔技校，不是要搞新东方烹饪啊！不对，这连烹饪都不是，这是新东方怎么伺候好老公专修班！
云苓放下茶杯，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王夫人的见解，果然深刻。只是……我这学堂的初衷，是想让妇人们能有一门手艺，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不知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王夫人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郡主心善，民妇感佩。但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乃是天理纲常。女子若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般追名逐利，岂不乱了规矩，失了妇德？若家中人人皆能恪守本分，日子自然会好起来。舍本逐末，非是正道。”
一番话说得引经据典，滴水不漏。
云苓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哪里是来应聘的，这分明是来给她上思想政治课的。
她算是明白了，这位王夫人，就是这个时代最标准、最完美的女性模板。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符合当下的道德规范。
自己要是敢反驳，说“女子能顶半边天”，估计立刻就会被当成离经叛道的妖怪。
更麻烦的是，如果她不用这位德行高洁的王夫人，转头去用张大嫂那种泼辣的“市井妇人”当先生，传出去她这个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百姓们只会觉得，她是在带坏瀚城的风气。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