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填进去的是什么？”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赵无伤缓缓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总是含着虚假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幽深的古井。
“我啊…”他拖长了语调，声音变得愈发飘忽诡异，“我填进去的…是‘好奇’。”
“好奇？”云昭不解。
“好奇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是什么模样…”他轻轻说着，伸出手指，凌空缓缓划过，仿佛在描绘什么，“好奇人的血肉之躯，究竟能承载多大的力量而不崩溃…好奇那些被称之为‘神’或‘魔’的存在，到底与我们这些凡人，有何不同…”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陛下…他现在就很痛苦，不是吗？但也同样…强大得令人着迷。那种力量，超越了凡俗的界限…姑娘，你难道不好奇吗？你的血，为何能安抚那种痛苦？你掌心的烙印，又连接着什么？”
云昭被他话语中透露出的疯狂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吓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无伤却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忽然又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倦：“可是啊，看得多了，也会腻的。尤其是当你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这巨大戏台上，一个身不由己、连戏服都脱不掉的小丑时…”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恭敬柔顺的假面，仿佛刚才那个流露真实片刻的人只是云昭的幻觉。
“汤快凉了，姑娘趁热用些吧。药膏记得换。”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躬身，“奴才该回去了，陛下那边，离不开人伺候。”
他提起空了的食盒，转身欲走。
走了两步，他却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留下一句仿佛自言自语的话：
“这宫里的水啊，比姑娘想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有些人看着是救命稻草，或许…才是真正拉你下深渊的手。姑娘您…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廊下，只剩下云昭一人，对着那盅温热的汤和那盒清冽的药膏，心中却比这寒夜更加冰冷。
赵无伤最后那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敲进了她的心里。
有些人看着是救命稻草…或许才是拉你下深渊的手…
他是在说陛下？还是在说他自己？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灼痛的掌心烙印，又想起萧彻那双痛苦而疯狂的金色瞳孔。
机油与血，忠诚与背叛，真实与谎言，在这深宫之中早已混合成一片无法分辨的浑浊泥沼。
而她，似乎正越陷越深。
远处，皇帝寝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
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