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臣万死……”他除了请罪，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萧彻合上奏折，随手扔回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暖阁内如同惊雷。
“万死？”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谢卿方才还说，对朕忠心耿耿，万死不悔。怎么转眼之间，就又要求死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瘫软如泥的谢衡面前，玄色的袍角垂落，几乎触及谢衡的脸颊。
巨大的阴影将谢彻底笼罩。
“朕，不喜欢听空话。”萧彻俯视着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忠心，不是用嘴说的。”
他缓缓蹲下身，平视着谢衡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入谢衡的耳中，“用行动，向朕证明你的‘忠心耿耿’，你的‘万死不悔’。”
谢衡瞳孔放大，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江州通判谢瑁，”萧彻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判决，“勾结粮商，擅调民夫，意图不明，其心可诛。朕，很失望。”
他顿了顿，看着谢衡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用那平淡却致命的语气说道：
“朕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朕要看到谢瑁的人头，和他所有心腹的认罪供状，摆在这东暖阁的地上。”
“办得好，你依旧是朕的肱股之臣，谢氏依旧是国之栋梁。办不好……”
萧彻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投下最后一眼。
那一眼的含义，不言自明。
噬心之诺，以亲族血脉为祭。
君王戏臣，逼其手刃至亲。
谢衡瘫在地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句“朕要看到谢瑁的人头”在疯狂回荡！
那是他的族弟！是他暗中布局江南的重要棋子！更是他谢氏一族的血脉！
陛下这是要逼他自断臂膀！要他手上沾满亲族的血，彻底断绝所有退路，将他和整个谢氏，牢牢捆绑在这艘正在沉没的破船上！
好狠……好毒的手段！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
萧彻不再看他，转身走回榻边，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赵无伤悄无声息地上前，将一件干燥温暖的大氅披在萧彻肩上，目光低垂，仿佛地上那摊烂泥般的臣子并不存在。
“滚吧。”萧彻淡漠的声音传来，“记住，你只有三天。”
谢衡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东暖阁。他甚至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直到冲出皇极殿，被外面冰冷的寒风一吹，他才猛地扶住汉白玉栏杆，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眼泪和冷汗糊了满脸。
掌心那忠诚契约的红痕，灼热得如同烙铁，死死锁着他的魂魄。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谢衡。
他只是陛下手中一把染血的刀，一条被铁链勒紧脖颈、只能朝着主人指定方向撕咬的……狗。
噬心之诺，已然种下。
鲜血，即将染红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