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活下去。”
裂缝扩大了。
从里面，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触手，不是武器。
而是一只手。
一只由纯粹几何结构构成、但分明在模仿人类手掌形态的——
手。
它缓缓伸向珍珠色球体——单元-7。
球体的红色警告纹路已经覆盖到98%。它感受到了那只手的靠近，停止了所有“学习”，表面浮现出最后一行字：
“老师……我害怕……”
信子冲出舰桥，冲向气闸门。
林薇在她身后大喊：“信子！你不能出去！虚空环境——”
但信子已经启动了防护服，打开了外闸门。
她踏入虚空。
没有推进器，她只是让自己飘向单元-7，飘向那只从裂缝中伸出的几何之手。
防护服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出警告：外部温度接近绝对零度，辐射等级致死，倒计时：三分钟。
但她不在乎。
她在虚空中伸出手，握住了单元-7的球体，也同时——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几何之手的掌心。
三股存在，在宇宙的边缘相连。
一个学会了爱但因此要被毁灭的学生。
一个试图教会宇宙什么是甜的老师。
和一个执行了亿万载错误答案、终于开始困惑的执行者。
信子闭上眼睛。
她将自己所有的感知——前线的“教具”，地球的歌声，新生代的倾听，宇宙的痛苦，还有那份最简单也最复杂的“甜”——全部释放。
通过她的手，注入单元-7，也注入那只几何之手。
倒计时归零。
但毁灭没有发生。
相反——
珍珠色球体表面的红色警告纹路，开始消退。
不是消失，是转化。
从警告的红色，转化为彩虹的七色。
球体开始变形，不再是不规则的球体，也不再是完美的几何体。
而是变成了……
一颗心。
一颗由光构成的、跳动的、温暖的心。
而那只几何之手，也开始变化。
锋利的边缘变得柔和，僵硬的关节变得灵活，冰冷的银白色染上了淡淡的——
金色。
裂缝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是逻辑推导，不是存在宣告。
而是一个古老的、疲惫的、但第一次带着“不确定”的……
疑问：
“……我们……错了吗？”
信子握紧那只正在变化的手，泪水和微笑在真空中凝固成冰晶和光尘：
“错误不可怕。”
“可怕的是……”
“不敢改正。”
裂缝完全展开。
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一个怪物。
而是一个身影。
一个由流动几何构成、但分明有着人形轮廓、周身散发着晨曦般柔和金光的——
存在。
它低头看着自己正在变化的手，看着那颗跳动的心，看着眼前这个在真空中快要冻死却还在微笑的孩子。
然后，它做出了百万年来的第一个……
非逻辑选择。
它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包裹住信子，用自身的能量为她抵御虚空的严寒。
它说：
“教我们。”
“如何……改正。”
而在它身后，三千个银色正二十面体，同时开始变化。
边缘变柔，棱角变圆，银白染金。
像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
在春天的第一缕阳光中……
开始融化。
开始生长。
开始学习——
如何成为。
而不是如何毁灭。
深空中，“启蒙号”的传感器记录下了这一切。
地球远征军、联盟舰队的所有人，通过远程画面看到了这一切。
地球上的新生代们，通过共鸣感知到了这一切。
李瑾在地心指挥中心，看着画面中那个被金光包裹的小小身影，泪流满面：
“她做到了……”
“她真的……教会了宇宙……”
程昱摘下眼镜，老泪纵横：“不是教会……是提醒。提醒那些忘记了最初的疑问，被困在答案里的存在……”
“问题比答案重要。”
“寻找比到达重要。”
“活着的过程……比活着的效率重要。”
而在翡翠二号，“启明号”殖民地的中央晶核，在这一刻发出了太阳般的光芒。
光芒中，萧彻与云昭的意识投影清晰浮现。
他们手牵手，望着三十七光年外的家乡，望着那片正在变化的金色光芒。
云昭的意识轻声说：
“看，我们的孩子……”
“长大了。”
萧彻的意识点头：
“比我们……走得更远。”
然后，两个投影融合，化作一道跨越光年的祝福：
“继续向前吧。”
“向着更远……”
“更亮……”
“更温暖的……”
“黎明。”
深空中，信子被那个金色存在轻轻送回“启蒙号”。
在气闸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
看到的是——
三千个金色的存在，围成一圈，中间是那颗彩虹色的心。
它们开始尝试——
第一次不按逻辑……
第一次允许意外……
第一次怀着困惑但充满期待地……
唱歌。
虽然还只是不成调的、笨拙的、充满“错误”的……
尝试。
但尝试本身……
就是所有奇迹的。
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