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
凉州城头,守军忽然发现西方地平线上腾起滚滚烟尘。起初只是一线,转眼便成漫天黄云。紧接着,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敌袭——!”
警钟凄厉响起,城头顿时一片忙乱。士兵们奔向垛口,弓弩上弦,滚木擂石就位。但等那支大军逼近到三里处,眼尖的校尉忽然惊呼:“是朔州旗!胡将军的兵马!”
烟尘渐散,露出黑压压的骑兵方阵。清一色的朔州边军甲胄,刀枪映着晨光,森寒刺目。中军大旗下,胡广铁甲银盔,端坐马上。而他身侧,正是苏明远。
两万朔州铁骑,在凉州城西三里处列阵。没有立即攻城,也没有喊话,只是沉默地摆开阵势——这是威慑,更是警告。
将军府内,崔猛接到急报时,正在用早膳。他摔了碗筷,披甲登城。
从垛口望去,朔州军阵杀气腾腾。崔猛脸色铁青:“胡广这是什么意思?带兵围我凉州?”
韩冲站在他身侧,低声道:“将军,看这架势,不像是来助阵的。倒像是……来问罪的。”
“问罪?问什么罪?”崔猛怒道,“本将戍边多年,何罪之有?”
“或许……”韩冲欲言又止,“或许与昨夜土地庙之事有关。苏明远怕是误会了将军。”
崔猛心头一凛。昨夜鬼手带人围杀,今日苏明远就兵临城下,这绝非巧合。他握紧刀柄,眼中闪过狠色:“传令各营,准备迎战。本将倒要看看,他苏明远敢不敢攻城!”
“将军三思!”韩冲连忙劝道,“朔州军两万,皆是精锐。凉州虽有守军三万,但分守四门,仓促应战,恐难抵挡。况且——真打起来,就是内讧,朝廷追究下来,谁也担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任由他围城?”
韩冲凑近些:“不如……请苏明远入城一叙?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若真为误会,说开便是;若另有图谋,将军在城中,他也翻不起浪。”
崔猛沉吟。这倒是个办法。苏明远若敢孤身入城,说明确有误会;若不敢,那就是心虚。
“好。”他点头,“开西门,请苏明远单人入城。告诉他,本将在将军府设宴相待。”
西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一骑快马奔出,将崔猛的邀请送到朔州军阵前。
苏明远听完使者传话,冷笑:“崔猛这是要请君入瓮?告诉他,要谈可以,在城外谈。本官就在此地,等他出城。”
使者回报,崔猛大怒:“他不敢进城,分明心中有鬼!”
正僵持间,亲兵来报:“将军,东门、北门、南门均有兵马调动迹象,似是要合围!”
崔猛冲到城楼另一侧,果然见三面都有烟尘。虽然距离尚远,但确是有军队在运动。
“好个苏明远!”他咬牙切齿,“这是要四面围城,逼我就范!”
韩冲忽然道:“将军,你看东门那支兵马——旗号好像是云州秦将军的。”
崔猛拿起千里镜细看,果然,东面军阵中隐约可见“秦”字大旗。但兵马不过数百,被朔州军裹挟着,进退两难。
“秦勇也来了?”崔猛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末将听说,秦将军是被胡广以‘军演’为名强行调来的,麾下只有三百亲兵,其余兵马都被留在云州。”韩冲分析,“秦将军素来与苏家不和,此时被裹挟至此,定非自愿。”
崔猛眼中闪过思索。若秦勇也是被迫的,那或许……可以争取。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喊话声:
“崔将军——!苏大人有言,只要交出昨夜在土地庙私会北戎的奸细,并开城接受查验,便还是大周的忠臣良将。否则……”喊话的将领顿了顿,“否则,便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这话用内力送出,传遍半个城墙。
守军顿时哗然。
“私会北戎?”
“将军怎么会……”
“难道真有奸细?”
崔猛气得浑身发抖。苏明远这是要当众坐实他“通敌”的罪名,让他百口莫辩!
“放屁!”他冲到垛口,怒喝道,“苏明远!你血口喷人!昨夜分明是你的影卫伏击本将,现在倒打一耙!有种你进城来,与本将对质!”
城下,苏明远对胡广低语几句。胡广点头,策马出阵:“崔将军!苏大人手握证据,证明你与北戎左贤王勾结,意图献城投敌。你若心中无愧,何不开城接受查验?莫非……是怕了?”
这话诛心。
崔猛若不开城,就是心虚;若开城,苏明远大军涌入,凉州易主。
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东门方向忽然传来骚动。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从侧翼冲出,直扑朔州军阵。为首的老将银盔白髯,正是秦勇!
“秦勇反了!”胡广大惊,“拦住他!”
朔州军阵匆忙分兵拦截。但秦勇这五百亲兵都是百战精锐,又出其不意,竟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冲到城下。
“崔猛!”秦勇仰头大喝,“苏明远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账册,奋力抛上城头。账册散开,白纸黑字,在晨风中翻飞。
崔猛接住几页,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正是苏家走私盐铁、贿赂官员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