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在家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五芳街，彼时外街的商铺正热闹，各种早点的香气热腾腾地往胃里钻。
人来人往中，不知是谁在外放视频：“评论区老是有人说我虐猫，我真服了。我家猫就这样，就喜欢这么重的手法。退一万步来说，它又不是个死的，不舒服肯定会跑，不跑就是乐在其中，我都这样对它了，它还非要缠上来，不就是喜欢吗？……”
往前一步，又是一个营销号专用音调：“抱怨得越厉害的人，其实服从性越高。因为抱怨是对服从的发泄，而不是反抗。请大家记住，一定要远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站起来，只是把你当成垃圾桶，汲取你的情绪价值和能量……”
许沁冷漠地加快脚步，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刺挠甩在身后，七拐八弯地穿过巷子来到翟家，却不想，翟家竟也和孟家一样，人走茶凉，是个空壳。
刚要打听，又突然想起网络上连月来的风波，她跟宋焰高中的那点事早被扒得一干二净，尽管出门前戴了口罩和帽子，可左右邻里对她都面熟，万一被认出来——
许沁脸颊一辣，低下头，把帽子压压，口罩提提，掉头走到深巷里，最后挑中了一个面生又面善、看起来很爽利的妇女。
“翟老四家？”妇女狐疑地打量一眼，不免让许沁有些紧张。
好在对方没多问，直说了：“就他们家那个外甥，宋焰，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打听他亲生父母和小时候的事。后来好不容易消停了，这几天又来了。”
“嗯，为什么呀？是、是网上他跟他女朋友的事么……”
“害，那点破事算什么，什么样是来看热闹的，什么样是上头来的，那精神面貌一眼就能分辨。”妇女说着，停下手里的活儿，敬畏中带点神秘地指了指天。
“他们问得可详细了，他妈妈怎么跟有钱人跑的，他爸爸是怎么酗酒打孩子、后来怎么冻死的，他自个儿上学成绩如何，怎么当混混的，有没有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还有，当年有没有和他们差不多的人像这样来调查……”
许沁恍恍惚惚地走了，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游魂。她在街上飘着，骄阳当头，觉得冷，行人如织，觉得空。
她想知道宋焰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消息不回，电话不通。
问别人，但舅舅舅妈刚训斥过她；托关系打听，可是能办这件事的人，已全部与她割席。
最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许沁联系了陶青青，但对方不是忙碌中就是已关机。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是被拉黑了。
为什么？
犹豫再三，许沁找到徐西的号码拨出去，小组四个护士里，就属她年轻嘴快性子直。
电话接通后，徐西惊讶的语气让许沁心头滑过一丝尴尬，她很快恢复如常，开门见山，问她认不认识精神科的陶青青。
“精神科的陶医生？！”
徐西支支吾吾，但没两句就索性全讲了：“陶医生被院里通报批评了，没写具体原因。但朱娴特意跑过来跟我们说，是因为她包庇许医生你的抑郁症事实，惹得院长大发雷霆，全院都要筛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今天早上确实下发了通知，每个人都要去精神科做咨询，麻烦死了……”
说到最后，徐西的语气有些抱怨：“开会时有个年轻的规培医生问了一句《医师法》和《精神卫生法》，结果被骂得可惨了。‘法规是法规，现实是现实。万一手术过程中抑郁症突然发作怎么办？耽误治疗怎么办？伤害病人怎么办？医生是没有容错率的职业！生命的代价，谁敢去赌，谁来担责？对得起患者的信任和托付，对得起当初学医时自己亲口说过的誓言吗？！’”
许沁听着她的转述，像是被隔空扇了一巴掌。
她知道徐西不是故意的，但恰恰是这种粗心的无意，反而叫人更尴尬。
对方转述完，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两头双双陷入沉默。
但沉默是许沁最擅长的事，与人交往中几乎无往不利。所以毫不意外地，最后是徐西开口，随便说了句，就匆忙结束了通话。
许沁动作缓慢地放下手机。
继孟宴臣，詹小娆，肖亦骁，父母之后，她又失去了陶青青，虽然不是那么熟络的朋友、特别重要的友谊，但内心深处还是生出了一种被剥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