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杨洛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周浩回过神,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忽然有点感慨。洛哥,你看我们,现在坐在这飞机上,身份是‘中国首支成建制维和警察防暴队’。光明正大,旗帜鲜明,代表国家出去执行任务。这感觉……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
“是啊,”杨洛也看向窗外无垠的黑暗,只有机翼尖上的航行灯在规律地闪烁,“以前在特种部队,出去都是秘密行动,身份是模糊的,档案是加密的,成功了没有掌声,牺牲了可能连名字都不能立刻公开。像影子一样。”他顿了顿,“现在,我们是‘蓝盔’,是联合国旗帜下的一分子,行动在聚光灯下,规则明确,也要接受各方的审视。担子不一样了。”
“就是这个意思。”周浩点头,“以前是‘暗线’,任务明确,对手明确,规矩相对简单——完成任务,保护自己,必要时消灭敌人。现在走的是‘明线’,每一步都要考虑政治影响、法律依据、文化敏感性、媒体反应……束缚多了,但格局也大了。以前是为了解决一个具体威胁,现在……我们是在参与塑造一种秩序,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光明正大,责任更大。”
“光明正大,责任更大。”杨洛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品味着其中的分量。周浩精准地概括了从“铸剑”到“亮剑”转换过程中的核心张力。拥有正式身份和国际授权,意味着行动有了合法性背书,但也意味着更高的行为标准和更广泛的责任期待。不能再仅仅依靠速度和力量,更需要智慧、耐心和沟通的艺术。
“所以,我们才花了近一年时间,反复打磨那些细节,”杨洛缓缓道,“从射击姿势到微笑表情,从战术口令到当地问候语。就是要让这把‘剑’,在需要锋利的时候能锋利,在需要收敛的时候懂得收敛。让这‘光明正大’四个字,经得起任何角度的审视。”
两人一时无言,机舱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熟睡队员轻微的鼾声。飞机正掠过印度洋上空,朝着非洲之角的方向坚定前行。窗外的黑暗开始泛出极细微的深蓝色,预示着一夜飞行即将过去,黎明和新大陆就在前方。
漫长的航程在加油、等待、再起飞中流逝。当机舱广播里传来机长略显沙哑的声音“各位,我们已开始下降,即将抵达卡鲁鲁国际机场,当地时间上午八点二十分,地面温度三十一摄氏度……”时,机舱内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电流。
所有队员几乎同时醒来,迅速检查自身装具和随身物品,系紧安全带。惺忪的睡眼迅速被锐利和警惕取代。幽闭机舱内的沉寂被一种无声而紧张的期待打破。大家不约而同地透过狭小的舷窗向外望去。
起初是蔚蓝无垠的海洋,接着,一条黄绿相间的海岸线出现在视野边缘。随着高度降低,地貌逐渐清晰:大片大片呈现出焦黄色、点缀着稀疏墨绿色灌木的干旱平原,蜿蜒如带的土路,偶尔可见低矮的、颜色斑驳的方形建筑群。空气中仿佛能透过舷窗感受到那股干燥灼热的气息。
飞机剧烈颠簸着,对准了一条看起来并不十分平整的跑道,轮胎接触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机身震动。经过一阵略显粗暴的滑行,这架庞大的钢铁巨鸟终于稳稳停在了停机坪上。
舱门缓缓打开。
热浪,混杂着航空燃油、尘土和某种陌生植被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明亮的、近乎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昏暗的机舱。队员们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和温度的剧烈变化。他们依次起身,提起背囊,走向舱门。
杨洛第一个踏出舱门,站在舷梯顶端。炙热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放眼望去,卡鲁鲁国际机场规模不大,设施显得有些陈旧。远处停着几架联合国涂装的运输机和直升机。跑道另一侧,可以看到身着不同国家军服或警察制服的人员在活动。更远处,是首都卡鲁鲁市低矮起伏的天际线,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他深吸了一口这干燥灼热的空气,然后转身,对着舱门内即将鱼贯而出的队员们,点了点头。
脚踏实地。非洲,我们到了。
“蓝剑”,正式踏入任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