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仰光，中国驻缅甸大使馆警务联络处办公室。
孙伟推开窗户，八月仰光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窗外是使馆区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飘扬的各国国旗，但孙伟的目光却投向了北方——那里是上千公里外的缅北山区，是案件漩涡的中心。
办公桌上摊开着厚厚一叠文件：缅甸内政部组织结构图、掸邦地方政府官员名录、勐腊军主要头目资料、中缅警务合作备忘录……孙伟和他的两名助手——省厅禁毒总队情报科长老陈、缅语翻译小吴——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天。三天时间，他们拜访了缅甸内政部警察总局、禁毒局、边防总局等七个部门，参加了四场正式会议、六场非正式会晤，递交了四份正式照会和十二份协助请求。
收获寥寥。
“孙总，这是刚拿到的缅甸内政部对‘老虎山营地调查请求’的正式回复。”小吴递过一份缅文文件，脸色不太好看。
孙伟接过文件，小吴在旁边同步翻译：“……鉴于老虎山地区属于掸邦北部民族自治区域，涉及复杂的民族和宗教因素，中央政府的执法行动需谨慎评估。建议中方通过现有双边地方警务合作渠道，与掸邦地方政府直接沟通……”
“又是这套说辞。”老陈推了推眼镜，“三天了，从警察总局推到禁毒局，从禁毒局推到边防总局，现在又让我们去找掸邦地方政府。他们明明知道，掸邦北部实际控制权在勐腊军手里，所谓的‘地方政府’就是勐腊军的代言人。”
孙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墙上的缅甸地图前。他的手指从仰光一路向北，划过曼德勒、腊戌，最后停在掸邦北部那片用虚线标注的山区。那里是缅甸中央政府实际控制力的边缘地带，勐腊军、佤邦联合军、克钦独立军等多支民族武装盘踞，形成国中之国。
“他们不是不想帮，是不敢帮。”孙伟缓缓开口，“缅甸正处在政治转型期，中央政府与民族武装的关系极其敏感。这时候如果应中方要求去调查勐腊军的营地，很可能激化矛盾，甚至引发武装冲突。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老陈有些着急：“那我们的案子怎么办？梭温就在老虎山营地，山鹰的证词明确指向他。不调查老虎山，怎么获取直接证据？”
孙伟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明路走不通，就走暗路。”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份加密文件。文件封面印着“绝密·线人网络”字样。
“我在缅甸工作了十五年，认识一些‘老朋友’。”孙伟翻开文件，里面是一串用代码标注的人名和联系方式，“有些人在政府部门，有些人在地方武装，还有些人……在灰色地带游走。以前办案时建立的关系，现在该用上了。”
小吴和老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知道孙总在边境禁毒战线资历很深，但没想到在缅甸也有这样的人脉网络。
“老陈，你联系代号‘渔夫’的人。”孙伟指着一个编号，“他是缅甸内政部的中层官员，以前我们帮过他一个忙。现在需要他提供两样东西：第一，梭温在缅甸国防军服役时的完整档案；第二，最近三个月老虎山营地与外界的所有通讯记录备案——这些按规定都要上报内政部，他应该有权限调取。”
“明白。”老陈记下要求。
“小吴，你负责联系‘木匠’。”孙伟指向另一个代号，“他是掸邦当地的一个商人，表面上做木材生意，实际上为多方提供情报。我们需要他做三件事：第一，摸清梭温最近一个月的活动规律；第二，了解老虎山营地最近的人员和装备变动；第三，最重要的是——查清7月24日前后，是否有陌生人或陌生车辆进出营地。”
小吴快速记录：“需要支付费用吗？”
“按老规矩，情报核实后付款。”孙伟道，“但要提醒他，这次的情报涉及重大案件，如果提供虚假信息，后果很严重。”
布置完这些，孙伟拿起保密卫星电话，拨通了杨洛的号码。
“杨局，我是孙伟。仰光这边情况不乐观，官方渠道阻力很大。”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三天来的进展和遇到的困难，“我已经启动了备用情报网络，预计七十二小时内能获取部分关键信息。但有个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杨洛沉稳的声音：“你说。”
“即使我们拿到了梭温参与作案的确凿证据，如果缅甸中央政府继续以‘民族问题敏感’为由不采取行动，我们依然无法将梭温抓捕归案。”孙伟直言不讳，“我们需要更高层级的压力，或者……备选方案。”
杨洛沉默了几秒：“高层压力正在施加。外交部已经准备第二轮照会，措辞会更加强硬。同时，我们正在推动将湄公河航道安全议题纳入下个月的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议程。但这需要时间。”
“那备选方案呢？”孙伟追问。
“专案组正在研究。”杨洛没有明说，但孙伟听懂了弦外之音，“你们先集中精力获取证据。证据越扎实，我们后续的选项就越多。另外，注意安全。塔昆集团在缅甸势力很大，你们的活动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明白。”孙伟挂断电话，看向窗外。仰光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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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老挝，万象。
李强坐在湄公河畔的一家茶馆二楼，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穿着考究的华人男子。男子姓林，祖籍潮汕，在老挝经营木材和矿产生意二十多年，人脉深广。茶馆里播放着舒缓的老挝传统音乐，窗外是缓缓流淌的湄公河。
“林老板，这次麻烦你了。”李强用潮汕话说道。这是他特意学的，为了拉近与这些海外华商的距离。
林老板摆摆手，用带着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李局长客气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外面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次的事……”他压低声音，“十三条人命啊，太惨了。我们这些在湄公河沿线做生意的华人，听了都睡不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