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质地考究但款式低调的深灰色风衣,身形修长挺拔,与周围略显粗粝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两本厚书,正微微侧头,似乎在与书店老板道别。侧脸的线条清晰而熟悉,尤其那微抿的唇角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气质……
凌晨的心脏猛地一跳!
林予松?!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八年前,那个沉默、轻微自闭、依赖宋清安却又喜欢和他们这群“追风少年”混在一起、偶尔会冒出一两句冷幽默的少年……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暗屿市?而且,看他的衣着气度,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有些拘谨、跟在宋清安身后或与他们嬉闹的少年,已然判若两人。
就在凌晨震惊注视的瞬间,仿佛有所感应,对面的林予松也转过头,目光穿越街道上稀疏的车流和人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凌晨身上。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微的诧异,随即,那诧异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惊讶,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甚至还有一点凌晨看不懂的、深藏的晦暗。但那绝非旧友重逢的纯粹喜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绿灯亮了。
林予松并没有像寻常故友那样,惊喜地挥手或穿过马路走来。他只是对着凌晨,几不可查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朝着与凌晨返程路线垂直的另一条小街走去。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仿佛在说:跟我来。
凌晨的心念电转。林予松的出现太意外,太不合常理。他这八年在哪?在做什么?为何出现在暗屿市?他那个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一种直觉告诉她,林予松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或许,他与她们正在调查的事情,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几乎没有犹豫,凌晨改变了方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上了林予松。
林予松似乎对这里的街巷颇为熟悉,他穿行在几条相对安静的、布满小店铺的街道中,最后拐进了一条种着高大梧桐树、相对幽静的支路。路的尽头,有一家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装修风格复古的咖啡馆,招牌上的字迹有些模糊。
林予松在咖啡馆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再次看了凌晨一眼,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凌晨紧随其后。
咖啡馆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旧木家具的气息。这个时间点客人很少,只有角落里坐着一对低声交谈的情侣。舒缓的爵士乐若有若无地流淌。
林予松选择了一个靠窗但被绿植半遮挡的卡座,坐下,将书放在一旁。他并没有点单,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等待。
凌晨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侍者很快过来,凌晨要了一杯美式咖啡。
侍者离开后,卡座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音乐在轻轻回荡。
凌晨摘下帽子,放在一边,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对面的林予松。八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少年长成青年。他的五官褪去了稚气,轮廓更加分明,鼻梁高挺,眉眼间沉淀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内敛,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冷感。曾经那份因为轻微自闭而偶尔流露出的怯生生和依赖感,早已消失无踪。现在的林予松,坐在那里,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却让人探不到底。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风衣,里面是质地精良的浅色毛衣,腕间露出一块款式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机械表。整个人透着一股受过良好教育、且经历了不少世事的精英气质,与暗屿市有些粗粝的背景,以及凌晨记忆中那个少年,都相去甚远。
“好久不见,松子。”最终,是凌晨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带着一丝故友重逢应有的感慨,却也保持着谨慎的观察。
林予松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凌晨脸上。他的眼神很静,像无风的湖面,没有波澜,却也让人看不清深处的情绪。“好久不见,凌晨。”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少年时期略带青涩的声线,而是低沉平稳,带着成年男性特有的磁性,语调不急不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掩在宽松衣袖下、仍能看出轮廓的支具,“你的手……?”
“一点小伤,不碍事。”凌晨轻描淡写地带过,没有深谈的意思。她转而问道:“你呢?这八年……过得怎么样?怎么会在这里?”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探究。
林予松端起桌上侍者刚送来的、他似乎早已点好的清水,喝了一口,动作优雅。“还好。到处走走,看看。这里……”他抬眼,环顾了一下咖啡馆略显陈旧但韵味十足的装修,“氛围不错,适合安静待着。”
避重就轻的回答。
凌晨没有追问,也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更加清醒。“确实,和京城很不一样。我和清安姐……宋医生,过来散散心,顺便她有些学术交流,我找找音乐灵感。”她主动提及宋清安,并观察着林予松的反应。
听到“宋医生”三个字,林予松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眼底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影飞速掠过,但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也没有问及宋清安的近况。
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凌晨心中的疑云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