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依然带着怀疑。
“这能说明什么?王富贵是百花楼的常客,指不定是和哪个风尘女子拉扯时留下的。”
这个反驳很有力。
在场的捕快们也都纷纷点头。
秦明却摇了摇头。
他看向苏青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业口吻,缓缓开口。
“苏捕快,你看错了。”
他指着那缕细小的布丝。
“第一,这丝线的断口很新,没有长期拉扯的磨损痕迹。这说明,是死者在近期,甚至是临死前刚刚接触到的。”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种料子,叫‘流霞锦’。”
话音一出,不仅是苏青竹,连苏烈都愣住了。
一个仵作怎么会认识布料?
秦明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而是从自己那个破旧的验尸箱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册子。
这是他师父,那个老仵作留下的唯一遗物。
老仵作一辈子不受人待见,却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记录县城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到哪家富商买了西域的宝马,小到城东的豆腐脑是咸是甜。
而其中,记录得最详细的,就是各类凶器、毒物,以及……各种容易在案发现场留下痕迹的衣料、胭脂、甚至是木材。
这本册子,在前身眼里是师父不务正业的废纸。
但在秦明看来,这简直就是一本古代版的《犯罪现场痕迹学图鉴》!
秦明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小楷画着一小块布料的纹理,旁边还有详尽的注解。
他将册子递到苏烈面前,朗声说道:“各位请看,我师父的《格物杂记》中记载:‘流霞锦,产自天南郡,以银丝蚕线织就,迎光则泛五彩,如流霞,故得名。”
“其价不菲,一匹可抵寻常人家一年用度。本县之中,唯城东‘锦绣布庄’独家贩售。’”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下结论:“寻常的风尘女子,可穿不起这种料子。而会穿这种衣料的,必定是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
话音落下。
停尸房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着秦明。
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苏青竹,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只知道这布料好看,却从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好!”
苏烈突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在自己手心!
他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羞愧只是一瞬间,找到线索的狂喜瞬间占据了上风!
这才是能追查下去的线索!
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案”推测,一下子具体到了“锦绣布庄”这个实实在在的地点!
他立刻扭头,对着王大锤吼道:
“大锤!你,马上去一趟锦绣布庄!”
“查!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最近一个月,都有哪些人,买过这种粉色的‘流霞锦’!”
“是!”
王大锤激动地领命,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案情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条新的线索牢牢吸引了过去。
再也没有人去关注,秦明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人们只会惊叹于他那惊人的观察力和博学。
秦明见状,心中微松。
他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他是如何知道的”,转移到了“线索本身”。
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悄然后退几步,缩回了停尸房的阴暗角落里。
他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姿态。
仿佛刚才那个一言惊四座,指点江山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要做的只是抛出鱼饵。
至于鱼会不会上钩,怎么上钩,那是捕头苏烈该头疼的事。
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