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对他微微点头,示意稍安勿躁,然后转向星,声音放柔:“星,姬子小姐有话想对你说。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她伸出手,掌心上方凝聚出一枚散发着淡紫色微光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忆泡”。“来,用额头轻轻触碰它。”
星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抬起头,依照黑天鹅的指示,将额头抵上了那枚忆泡。
一阵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并不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渗透力。紧接着,清晰的影像和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看”到了姬子正站那里,却被几名穿着家族制服、表情严肃的人员拦在一条华丽的走廊里。双方似乎在交谈,气氛有些僵硬。
而黑天鹅的虚影就站在姬子她们身侧不远处,但那些家族人员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姬子的声音直接在她心中响起,清晰而稳定:“状况我了解了。请你务必带开拓者撤离到安全地点。如果有余裕,也可先行调查流萤一事。稍后在‘钟表小子’雕像处会合。”
影像到此为止。忆泡“啪”地一声轻响,碎裂成光点消散。
星晃了晃头,从那种直接的意识传递中回过神来。姬子的话让她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支点——任务,集合点。这熟悉的“下一步”指示,多少驱散了一些笼罩着她的无力感。
“所以,”黑天鹅收回手,看向泷白,星和三月七,“我要受姬子小姐之托,带几位返回现实了。”
她特意对星笑了笑:“很高兴看到你一切安好。我们出发吧,到安全的地方再详细说。”
黄泉在一旁开口,语气带着点合理的疑惑:“黑天鹅小姐,你不打算开个…传送门,之类的吗?这样更快。”
黑天鹅摇了摇头:“嗯…我不建议这么做。她的精神状况尚不稳定,经历了刚才那种冲击,需要平稳的过渡。粗暴的空间移动可能会加剧不适,甚至留下隐患。”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正在缓慢蒸发变浅的液体,以及星刚才跪坐的地方:“以及——在撤离的同时,我们还能为流萤小姐做更多事,不是吗?这附近还残存着一些她留下的痕迹。在它们被梦境彻底吞噬、消散前,让其成为你们的‘记忆’吧。”
成为记忆。黑天鹅的话让星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是啊,流萤消失了,连身体都没留下。能证明她存在过的,或许只有这些即将消失的痕迹,和他们这些人的记忆了。
黄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如果能顺路开展调查,也好。”
黑天鹅露出一个“正是如此”的微笑:“那么,出发吧。我们得另寻他路离开这里,原路返回可能不太安全了。”
“稍等。”黄泉忽然出声,她看向流萤消失的那个位置,眼神有些悠远:“抱歉,可以再给我几分钟吗?我…还有件未完成的事。”
泷白和三月七看向她,星也抬起了眼。
黄泉没有解释,只是转身,朝着那片空旷的、曾经站立着流萤身影的地方,缓缓走去。她的背影在狼藉的大堂中显得有些孤寂。
泷白看着她的举动,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三月七挨在星身边,小声说:“她好像也很难过……”
星看着黄泉停下脚步,就在那滩浅蓝色液体边缘。紫发的游侠微微抿了抿唇,眼帘低垂,沉默了半晌。然后,她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做了一个极其轻柔的、仿佛挽起某人长发或托住某人脸颊的动作——尽管她手中空无一物。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庄重的仪式感。
然后,她直起身,用很轻、却清晰的声音,低语般说道:
“愿死亡结束你漫长的梦……”
“引领你归还…清醒的世界。”
话音落下,仿佛有微风拂过,那滩浅蓝色的液体似乎泛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蒸发得更快了些。
黄泉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走回,对众人点了点头:“可以了。”
黑天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没有多问:“那我们走吧。跟我来,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星的目光忽然被地上一点微弱的光芒吸引。就在流萤消失位置的不远处,地板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最后一点光。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蹲下身。
那是一小截…正在快速消散的、半透明的手机状物体。几乎已经看不清轮廓,只剩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残存的形状。它屏幕的位置,残留着一道极其模糊的、未能发送出去的消息预览光影,以及一张同样模糊、却能看到两个挨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轮廓的……合照残像。
是流萤的手机。是她们在天台拍的那张合照。
星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及那点即将彻底湮灭的光——
啪。
它彻底碎成了无数细碎的光尘,连一点实物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融入了梦境的地板,消失无踪。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星保持着蹲姿,手指僵在半空,看着那片空空如也的地面。刚才强忍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堤防,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渗进梦境的“地面”。
没有哭声,只有无声的泪流满面。
泷白看着她颤抖的背脊和砸落的泪水,沉默地移开了视线。他不太会处理这种场面。但他往前站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了来自可能危险方向的视角,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天鹅即将带领他们前往的通道方向,手无声地按在了刀柄上。
过了好一会儿,星才用袖子狠狠地抹了把脸,站了起来。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泪痕未干,但那股空洞和茫然被一种更加坚硬、也更加冰冷的东西取代了。她看向黑天鹅,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力气:
“带路吧。”
泷白看着她的侧脸,那上面有悲伤,有愤怒,还有一种他熟悉的、在绝境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决心。
他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
还好,她没垮。
“走吧。”他对三月七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然后率先跟上了黑天鹅的脚步,走向那条未知的、撤离的路径。
大堂在他们身后,渐渐被更深的阴影和飘散的忆质碎片吞没。只有地上那滩即将彻底干涸的浅蓝色痕迹,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一个短暂闯入又骤然消逝的、萤火般微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