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礼猛地转向兄长,眼神凌厉。
“这从来就不是个人恩怨!他谢宸安今日能站到御前,靠的难道是纯粹的才学?谢家祖父是为何自尽?是先帝厌弃谢家结党!可他呢?他比谢家祖父更懂得藏拙,更懂得借势,昭永帝为何独独青睐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罪臣之后?父亲,您细想过没有?谢宸安背后到底用了何种手段!我崔家今日难道没有他推波助澜?”
他向前一步,手指紧紧攥住桌沿。
“昨夜太后信誓旦旦说京郊有安王五千死士,可今日安王人在何处?南北衙司封锁消息如铁桶,他谢宸安在幕后使了什么手段?又存了什么心思?这哪里是两败俱伤,伤的只有我们崔氏,世人会如何看待我清河崔氏?”
从祖父提议要与谢宸安交换,崔知礼的情绪就开始失控。
“谢宸安早就料到今日之变,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样一个人,您要拿我崔家百年基业去赌他的承诺?”
崔衡终于睁开眼,那双曾洞察朝堂风云的眼里,此刻盛满了沉重后的疲惫和失望。
“那你待如何?崔家如今已是案上鱼肉,南北衙司的兵就在三条街外候着,太后败了,安王遁走,我们难道坐以待毙,等着大难临头?”
他声音更哑。
“谢宸安想要的。”是要我以死谢罪!
他顿了顿,说的艰难。
“从来不是崔家覆灭,而是我手中的筹码。”
“筹码?”
崔知礼凄然大笑,笑声里带着泪意。
“父亲,谢宸安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地交出一切,还对他感恩戴德!是。”
他语气讥讽。
“我承认,当年在崔氏族学,有我暗中指使,让他在族学受尽冷眼打压,不过他多能忍啊,哪怕如此,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可他越是淡然,旁人就越觉得我崔家刻薄,越衬得他风光霁月,如今崔家大难临头去求他,世人会怎么说?会说我们崔家终于遭了报应,而谢宸安以德报怨,到最后,我们连最后那么一点名声都要被他踩在脚下,去做他君子之风的垫脚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冷静,却仍带着颤抖。
“父亲,您手中有什么他想要的,我不知,无非就是这些年崔家能与太后、安王往来抗衡的隐秘,可您想想,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这些事他真的不知吗?他若不知,就不会提前布置,他若已知,此刻前来,不过是来验收战果,顺便,给崔家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承诺,您敢信吗?”
崔知白脸色惨白,低声道。
“可若不试一试,指望陛下手下留情?还是等着陛下降罪?”
被动等待只能是煎熬。
崔知礼看向兄长,又看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父亲,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清河崔氏难道真要毁在他们手中?
最终他颓然后退半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好,就算要找他,父亲,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崔衡抬眸看他。
“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
崔知礼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
“崔家可以交出权柄、财富,或者拿走我的性命,都可以,但绝不能将全部族人性命与前程,系于他一人之念,父亲,我们要留一条后路,一条他谢宸安绝对无法掌控的后路。”
他声音微喘。
“否则,终有一天,世人再不知我清和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