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没说话,只从工具袋里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青铜钱。那是压地脉的老物件,边缘的篆字早被汗渍浸得模糊。他蹲下身,把钱币按北斗状楔进石缝,铜绿衬着青苔,像给沉睡的龟甲嵌上几颗星。
陈芹终于没再说什么。
两个后生把扁头撬棍插进石板间隙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大地在筋骨错位的睡梦里翻身。石板被一寸寸抬起,底下竟露出一截陶土烧制的龙首——原是老厝排水暗渠的兽头出水口,早被淤泥塞成了哑巴。
陈师傅伸手掏出一把黑泥,腥腐气瞬间弥漫开来。“地灵没生气,”他摊开手掌,淤泥里裹着半枚光绪通宝,“是地脉堵得哭不出声。”
淤泥清空后,坑底渗出清亮的水。老师傅用贝灰、熟石灰和细砂调成糊,又舀一勺陈芹熬的冬瓜糖浆搅进去,这是老辈粘合石料的秘方,甜浆能哄住地灵。灰浆填进石板底的空隙,如同给伤口敷上温热的膏药。千斤顶咯吱作响,龟背石一寸寸沉降,最终严丝合缝地吻住大地。
最费心的是天井东角。那里石板塌陷成洼,雨后会积一汪浑浊的镜。陈师傅不许换新石板,却让后生们把旧石一块块起出。坑底先铺碎瓷片,再倒三合土,最后撒层粗海盐,盐粒在土里融化时会织出防潮的网。石板归位时,他蹲在坑沿,眯眼瞄着吊线的铅锤:“左角抬高半粒米的缘份。”后生轻敲石缘,直到石缝间渗出的灰浆均匀如描金的线。
几天后,暴雨骤至。雨水沿着鳌鱼滴水瓦泻下,在天井新铺的地面汇成亮银的溪流,打着旋儿涌向龙首陶渠。兽嘴吞吐水柱,发出畅快的咕嘟声。陈芹攥着伞柄站在廊下,看积水迅速退去,露出石板拼嵌的龟背纹路。陈师傅摸出那三枚青铜钱递给她:“地灵通了气,铜钱压回您神龛底下,比从前更稳当。”
雨停时,夕阳穿透云隙,把贝灰填缝照得莹润如蚌壳内壁。陈芹忽然把竹椅搬到天井中央,椅脚正正压在修复如初的龟背石上。她闭眼坐着,脸上沟壑被暖光抚平。石板无言承托着她,地底隐隐传来水流经过陶管的呜咽,温驯如幼猫酣眠的呼噜。
门槛低了,地脉通了,陈芹那把老骨头里紧绷的弦,终于在这雨洗过的龟背纹路上,松成了悠长的回音。
夕阳熔金般泼进天井。顾峰扶着陈芹慢慢走过那道温顺的“浅溪”。没有需要高抬腿的门槛,只有脚底踏实的触感和一份无声的托举。她佝偻的身影缓缓穿过门洞,在背后新铺的暗红色坡面上拉得很长。门槛虽去,但螭虎兽的头颅和尾巴如两枚沉静的印章,稳稳压住了新旧交织的边界——仿佛石敢当老爷终于舒展了他古老的脊梁,化作了一片更为宽厚、无声的承托。
门槛没了,螭虎兽也只余首尾,可奶奶跨过那道平坦的红石浅坡时,步子竟带着一丝久违的轻快,像卸下了什么无形的枷锁。顾安心里那块高悬的石头,终于也沿着那道温缓无形的斜坡,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前世加害奶奶和老邻居们的隐患被消除,顾安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小爱同学的声音响了起来:“叮咚!祝贺宿主完成系统分配的任务,帮助奶奶完成居住环境初步适老化改造,获得人缘积分2分,宿主可自由支配,新厝资金将在适当时机发放,请宿主做好接收准备。”
“人缘积分?”顾安露出了一副好奇宝宝脸。“宿主在遭遇不可调和的人际关系时,可自由使用人缘积分,系统将生成解决方案,宿主可自主选择方案,解决人际关系矛盾。”小爱同学平静道。
“原来是这样!有点像前世的生成式人工智能。”顾安恍然道,上一世顾安在村里像个隐形人一样,在村里都说不上话,典型的i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下子在村里有矛盾就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