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感到心里一阵酸楚。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也曾外出在城里打工,每年最期待的就是过年团圆的那一刻。如今的新乡村虽然因为农家乐的发展,不少村民能够留在家乡工作,但仍有很多人不得不外出谋生。
“二丫的愿望很好,”顾安深吸一口气,“但是你知道吗?也许我们还可以有更大的愿望。”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他。
“我希望不只是二丫的爸爸妈妈,而是所有在外打工的村里人,都能回家过年,甚至不用外出打工,在村里就能挣到钱。”顾安说道。
铁柱歪着头:“那怎么可能?”
“如果我们村有自己的工厂呢?”顾安的眼睛亮起来,“比如农产品加工厂,把咱们村的花生、荔枝、龙眼加工成产品卖出去。这样大人们就不用外出打工了。”
二丫抬起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真的可能吗?”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可能吗?”
村长顾有田摇着蒲扇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他们刚开完会,听到食茶亭这边的动静,好奇地过来看看。
顾安趁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令他意外的是,村民们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加工厂?这个主意不错!”李婶首先响应,“咱们村的花生那么好,做成花生油肯定好卖。”
忠伯却皱起眉头:“办厂要多少钱?钱从哪里来?亏了怎么办?”
村民们的讨论顿时热烈起来。大家围坐在食茶亭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顾有田村长清了清嗓子:“安静安静!安仔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忠老问得对,办厂不是小事。咱们得仔细商量。”
他转向顾安:“你小子,怎么想到这个的?”
顾安指了指二丫和那些孩子们:“看到他们,我就想,为什么我们的长辈非要到外面打工?如果我们村有自己的产业,不就能留住人了吗?”
二丫的爷爷,顾老四叹了口气:“说得轻巧哟。办厂要资金、要技术、要销路,哪一样是容易的?”
“四叔说得对,”李婶接过话,“但是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年轻人往外跑,村里就剩老人小孩。长远来看不是办法。”
兴婶点头附和:“就是!我家那口子在深市打工,一年回来两次。孩子都快不认识爸爸了。”
讨论越来越热烈,村民们分成了几派。以兴婶为代表的年轻家长支持派认为这是留住劳动力的好机会;以忠伯为代表的保守派担心投资风险和经营困难;还有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如李婶,既看到机会又担心实际问题。
顾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他发现村民们的担忧都很实际,不是一时冲动能够解决的。
“要不这样,”顾有田最后拍板,“咱们先成立个筹备小组,看一下可行性。安仔,你既然提出了这个想法,也加入小组吧。”
顾安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可是我还是学生啊...”
“学生怎么了?”顾有田拍拍他的肩膀,“想法是你提出来的,你当然要参与。再说了,你之前提出的消防安全建议和农家乐计划不就很好吗?”
就这样,新乡村农产品加工厂筹备小组正式成立。顾安作为学生代表参与其中,这在整个新乡村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接下来的几天,食茶亭成了村民们的临时议事厅。每天傍晚,灯带亮起,都能看到村民们聚在那里热烈讨论。
顾安发现,关于加工厂的讨论远比想象中复杂。村民们不仅关心资金问题,还对工厂类型、管理模式、利润分配等提出了各种意见。
“要我说,就办个茶叶加工厂。”茶农顾明生建议,“咱们邻村的单丛茶有名气,加工成精品茶叶,肯定好卖。”
但种植花生的顾大嫂不同意:“花生多好!能做成花生油、花生酱、咸脆花生...销路广得很!”
荔枝种植户则主张做水果加工:“荔枝保鲜期短,做成荔枝干、荔枝罐头,能卖全年!”
甚至有人提出可以做红薯加工、蜂蜜加工等等。每个提议都有其合理性,但也都有局限性。
顾安仔细记录着每个人的意见,他发现这些问题就像平衡术一样,需要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
一周后,筹备小组召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议。令顾安惊讶的是,村民们参与的热情很高,食茶亭里坐得满满当当。
顾有田开门见山:“今天咱们主要讨论三个问题:办什么厂、钱从哪里来、怎么管理。”
讨论顿时热烈起来。支持茶叶加工的和支持花生加工的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顾安提出了一个建议:“为什么不能都做呢?我们可以先从小做起,同时尝试几种产品的加工,看哪个市场反响好,再重点发展。”
这个折中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资金问题更加棘手。忠伯直截了当地问:“建厂房、买设备,至少要几十万。钱从哪里来?”
一阵沉默后,顾有田开口了:“可以村民集资入股。最近农家乐盈利的钱先投入。”
兴婶接着说:“我家出三千。虽然不多,但是一份心意。”
“我可以出技术!”顾明生举手,“我对茶叶加工有研究。”
“我可以负责销售,”顾华明的妻子说,“我在城里打过工,认识一些经销商。”
你一言我一语中,资金和资源的难题慢慢有了解决的思路。
最后讨论管理模式时,顾安又提出了一个创新建议:“我们可以采用合作社模式,入股村民都是股东,投票决定重大事项。聘请专业人才管理日常运营。”
这个建议经过一番讨论后,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二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小声问:“安哥哥,我爸爸妈妈真的能回来吗?”
顾安摸摸她的头:“我们在努力,二丫。就像平衡术一样,找到那个关键的点,一切就能立得住。”
“那个点在哪里呢?”
顾安望向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山峦:“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当大家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时候,就找到了。”
二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从她的眼神中,顾安看到了希望的闪光。
顾安想起平衡术的奥秘:不在于用力控制,而在于感知和调整,找到那个微妙的重心点。村庄的发展何尝不是如此?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改变,而是找到那个关键的点,轻轻一触,一切就能达到平衡。
晚风吹过,带来桂花的清香。顾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味道。干燥的泥土气息、成熟的稻香、隐约的桂花甜香,还有希望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秋天,新乡村正在寻找它的平衡点。而这一切,始于几个啤酒瓶和一枚硬币,始于一个小女孩最朴素的愿望。
远处,二丫和一群孩子正在练习平衡术,他们的笑声随风传来,清脆如铃。顾安微笑起来,他看见的不是未来的企业家或者工匠,而是一个找到了平衡的村庄,在那里,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稳稳站立,如同倒立的啤酒瓶上那枚奇迹般屹立不倒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