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锅盖揭开!滚烫的白雾咆哮着冲上屋顶,如同挣脱束缚的困兽。雾霭渐渐稀薄,露出笼屉里一个个气定神闲的素白身影——挺括、圆润,表皮被蒸汽浸润得油光水滑,像上了一层薄薄的釉,在吊扇转动的光影里幽幽发亮。
“快!风扇伺候!”李云娇麻利地搬来电风扇。老弟急急地跑过去拿上插排给上电。
“开,开,将大局扭转吧!”顾安学着前世看过的猫meme里面一个小猫的配音。
呼呼的凉风立刻扑向刚出笼的包子大军。它们滚烫的身体在风里微微颤抖,油亮的表皮贪婪地吸纳着凉意,渐渐褪去那层灼人的热气,变得温凉而结实。李云娇和陈芹用筷子麻利地将它们转移到垫着油纸的竹匾里,一个个间隔开来,如同在摊晒珍贵的珍珠。
老弟顾峰第一个夺过了陈芹手里的包子,嘴巴呼呼地吹着风,企图帮热晕的包子解暑降温,很快又开口,咀嚼这难得的美味。包子嘴巴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众人也都拿起了包子,油白的雾气裹着酸香破笼而出,那只包子卧在掌心,烫得像颗刚捂热的白玉。指尖能觉出它微微的颤动,薄韧的皮底下,丰腴的馅料正无声蒸腾。
顾安试探性咬下一个小口,滚烫的汁水便裹着酸香溅了出来。舌尖猛地一缩,继而被一种明亮的酸味攫住——不是醋的尖利,倒像腌透的青梅撞破薄皮,清冽的果酸混着发酵乳酸直冲舌根,激得口水汹涌。可这酸尚未攻城掠地,一缕甘蔗汁般的清甜就从齿缝渗出,温柔地裹住酸锋,如同潮水托住尖锐的礁石。
牙齿碾下去,被油脂滋养得油亮的甜酸菜丝“咯吱”脆响,宛如嚼着微霜的雪里蕻。腌透的菜梗依旧挺着骨子里的韧劲,与软糯的面皮较量。肥瘦相间的肉末此刻化作温润的脂膏,无声地融化,渗入酸菜的每道褶皱。咸鲜的底味如沉稳的臂弯,稳稳托住跳跃的酸甜——那是古法豆酱的深沉,是鱼露里浓缩的海,在酸爽的浪潮退去后,悄然漫上舌苔。
越嚼,那酸越发圆融。最初的尖锐早已驯服,化作杨桃般丰沛的果酸感,在口腔里滴溜溜打转。菜叶纤维中封存的乳酸精灵彻底苏醒,与肉脂的丰腴、面皮的麦甜缠绵交织。鼻息间,一缕若有似无的南姜辛香悄然浮动,像夏日穿过弄堂的穿堂风,倏忽掠过,只留下一点微麻的痒,勾引你再咬下一口。
咽下的瞬间,喉头竟浮起奇异的回甘。似有蔗糖的碎末在食道壁上悄然融化,又似陈年咸菜瓮中飘出的、经年累月才酿成的氨基酸鲜甜。最后一点酸意蜷缩在齿颊间,如同暴雨初歇后,叶尖将坠未坠的一颗水珠,清亮地悬着,引你伸手去接下一笼蒸腾的热雾。
甜不压酸,酸不掩鲜,咸中有活。
顾安数了数,“一共有60个包子,送些给叔叔伯伯还有30个,要不拿去放冰箱保鲜吧!”
“冰箱不是保险箱,过了三日鲜气就走咯!”陈芹叮嘱着,手指轻轻点了点一个包子光洁的额头,“明日想吃,记得请它们出来透口气,再洗个蒸汽浴!”
竹匾被小心地送进冰箱冷藏室。幽幽的凉气弥漫开来,笼屉里出来的温热包子们,带着夏日灶火的余韵与蔬菜的清凉气息,渐渐沉入冰箱水晶宫般的静谧里。它们依偎着,如同卧在绿玉盘上的雪白珍珠,无声地蕴藏着家的温热与夏日的滋味。
几天后的清晨,顾峰从冰箱取出几个微凉的包子。它们在蒸锅上重新坐定。冷水渐渐升温,熟悉的白雾再次升腾。包子沉默地坐在笼屉里,表皮随着蒸汽的浸润,那层因冷藏而略显凝滞的油光,又渐渐苏醒过来,变得晶莹而温软,等待着又一次与唇齿的温柔相拥。锅盖缝隙里溢出的蒸汽,在微熹的晨光里,画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带着余温的虎斑纹。
家人们在茶余饭后的休闲时光里又一次感受着酸菜包子带来的绝妙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