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红的热浪在顾家村渐渐平息，但顾家老屋里关于新房的讨论却日益升温，像灶膛里添了新柴，越烧越旺。那张摊在八仙桌上的手绘蓝图，成了全家目光的焦点，也成了顾安施展“先知”智慧的舞台。他深知，2010年的农村，技术、材料和观念都有限，但前世在建筑工地摸爬滚打、见惯了各种房屋弊病的经验，以及后来接触到的先进理念，就是他此刻最宝贵的财富。他要做的，就是用最接地气、最符合当下条件的方式，把那些“未来”的智慧，悄悄融入这栋即将拔地而起的房子里。
晚饭后，油灯（顾大海嫌费电，白炽灯只开一会儿）摇曳的光晕里，一家人又围拢在图纸旁。顾大海吧嗒着旱烟，李德成闷头抽着更烈的叶子烟，烟雾缭绕中，顾峰好奇地指着图纸上一些奇怪的符号问：“哥，你这画的这些小叉叉、小圈圈是啥？还有这些虚线？”
顾安拿起削尖的绘图铅笔，神情专注：“这些是细节，很重要的细节。盖房子，光看大样子不行，这些地方做不好，住进去就遭罪。”
他首先指向一层地基和墙根的线：“第一桩，地基和防潮。”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爹，大姑父，咱们这地方，春夏返潮厉害，老屋墙根总是湿漉漉的，墙皮掉渣，东西也容易发霉。新房子，地基必须深挖，至少比老屋深半米！底下铺一层厚厚的大块毛石垫层，再用粗砂灌缝，夯实！这就像给房子打牢根基。”他前世见过太多因为地基不稳导致墙体开裂、地面沉降的惨痛教训。
李德成吐出一口浓烟，皱了皱眉：“深挖地基？费工费料啊。老辈人盖房，挖个一两尺，夯实了不也照样住？”
“大姑父，”顾安语气平静却坚定，“老辈人盖房，墙是土坯或者单砖，矮小，压力小。咱们新房子两层，墙要砌得厚实（他计划用37墙），上面还要盖预制板或者现浇楼板（这是他极力争取的，后文详述），分量重多了！地基不稳，过几年墙就可能裂大口子！而且，”他加重语气，“返潮不光是墙皮掉，湿气往上走，人住在里面，关节疼、风湿病都容易犯，大姑身子弱，更受不得这个！”
提到顾然的身体，李德成不吭声了，闷闷地又吸了一口烟。顾大海想起老屋潮湿阴冷的冬天，老伴的咳嗽似乎更重了，立刻拍板：“安仔说得对！地基必须打牢！返潮要防！德成哥，这事听安仔的，深挖，铺石头！”
顾安见说服成功，铅笔继续移动，在墙根位置画了一条粗实线：“地基上面，砌墙之前，先用水泥砂浆抹一层厚厚的防潮层！至少五公分厚！一直做到室外地坪以上至少三十公分！这层‘盔甲’能挡住地下的湿气往上爬。”这是南方防潮最基础也最有效的措施之一，前世他见过太多因为省这点钱而后悔莫及的案例。
“嗯，这个该做。”李德成这次没反对，防潮的概念他还是接受的。
解决了“下盘”问题，顾安把注意力移向房子的“骨架”。他指着承重墙的位置，特别是转角处和门窗洞口上方：“第二桩，构造柱和圈梁——房子的‘钢筋铁骨’！”
“构造柱？圈梁？”顾峰一脸懵。
“对！”顾安眼睛发亮，这是他优化安全性的核心之一。“咱们这地方，虽然不算大地震带，但小震也不少。砖混房子最怕地震时‘酥’掉，墙倒屋塌。构造柱，就是在墙的转角、丁字接头这些关键地方，用钢筋混凝土（钢筋竖着放）先浇筑一根柱子，像钉子一样把墙钉牢！圈梁，就是在每层楼板下面和屋顶下面，沿着墙走一圈钢筋混凝土的‘腰带’，把所有的墙都箍在一起！这样，整个房子就成了一个结实的‘盒子’，地震来了，晃也不容易散架！”他尽量用最形象的比喻来解释这个在2010年农村还相当“先进”的概念。
“钢筋混凝土？”李德成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这得多少钢筋水泥？贵不说，村里匠人也没弄过这个啊！”这超出了他几十年盖土坯房、砖瓦房的经验范畴。顾大海也面露难色：“安仔，这东西……听着是好，可咱请的匠人，都是盘炕砌灶的好手，这洋玩意儿，怕是不会弄吧？”
顾安早有预料。他知道强行推广全套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不现实，但构造柱和圈梁是提升砖混结构抗震能力的关键，而且施工相对简单，有经验的泥瓦匠稍加点拨就能掌握。“爹，大姑父，这不是全用钢筋混凝土盖楼。只是在最关键的地方加几根柱子、几道梁，用的钢筋水泥有限，比全框架便宜多了！至于匠人……”他胸有成竹，“县城建筑队里肯定有懂行的师傅，咱多花点工钱请一个来当‘掌墨师’，指点着咱们本村的匠人干，手把手教，总能学会！这可是保命的东西！想想，万一真有点啥动静，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前世见闻带来的警醒，“我打听过了，隔壁县前年小震，没做构造柱圈梁的老房子倒了好几间，做了的，墙裂了但没塌，人没事！”
最后那句“人没事”，像重锤敲在顾大海和李德成心上。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李德成沉默半晌，用力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成！安仔，你说得在理！这‘柱子’和‘腰带’，咱加！贵点就贵点，请师傅的钱，我出！”他难得地主动表态，甚至愿意承担额外费用。顾大海也重重拍板：“加！安全第一！就这么定了！”
顾峰听得热血沸腾：“哥，这房子听着就结实！跟碉堡似的！”
顾安笑了笑，继续他的优化：“第三桩，屋顶和楼板——告别‘咚咚’响和漏雨。”他指着图纸上的屋顶和二层楼板位置。“老屋的木头楼板，走上去咚咚响，还不隔音，楼上放个屁楼下都听得清。新房子，二层楼板，我坚决不用木头的！咱们用预制钢筋混凝土空心板！或者，条件允许的话，最好用现浇钢筋混凝土板！”
“现浇？”这又是一个新名词。
“对，就是现场扎钢筋、支模板，然后浇筑混凝土，等它干了就成了整块的楼板。”顾安解释，“这比预制板更结实，整体性更好，一点声音都没有，跟地面一样踏实！防火也好！”前世他见过太多木楼板火灾的惨剧和预制板连接处漏水的烦恼。
“那……那得多费多少功夫？水泥钢筋用量也大吧？”顾大海算着经济账。
“确实比木头或预制板贵点，也费工。”顾安承认，“但爹，您想想，楼板是天天要踩的。木头的不结实，用几年就吱呀响，还得修。预制板拼接的地方处理不好容易漏水，往楼下渗。现浇板虽然一次性投入大，但一劳永逸！结实、安静、防火、防水！住着多舒心？这笔账，长远看划算！”他再次强调长期价值。
“那屋顶呢？也用水泥板？”顾峰问。
“屋顶不行，太重了。”顾安摇头，“屋顶还是坡顶，铺瓦。但檩条不能用细木头，得用粗壮的、经过防腐处理的松木或者杉木。最关键的是，”他的铅笔在屋顶内部结构上画了几道线，“屋顶里面要做保温层！”
“保温层？”李德成觉得今天新词儿太多了。
“对！”顾安用力点头，这是改善居住舒适度的关键。“夏天太阳一晒，老屋屋顶像蒸笼，热得人睡不着。冬天屋里那点热气，全从屋顶跑光了，冷得像冰窖。咱们在屋顶檩条下面，钉上一层木板（望板），然后在木板上铺一层厚厚的、像泡沫板一样的保温材料（他记得这时农村可用廉价的eps聚苯板或稍好些的xps挤塑板），大概5到8公分厚。最后再挂瓦。这样，夏天隔热，冬天保暖，屋里冬暖夏凉，能省多少烧柴烧煤的钱？人住着也舒服！”他前世在工地上，深知建筑节能的重要性，尤其是屋顶，是热量散失的最大缺口。
“这泡沫板……贵不贵？能管用？”顾大海将信将疑。
“不算太贵，比多烧几年柴火煤球划算多了！效果绝对好！县里建材店就有卖，我打听过价格了。”顾安笃定地说，“这叫‘被动节能’，一次投入，几十年受益。大姑怕冷怕热，有了这个，她冬天能少受点罪。”他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家人的痛点。
提到顾然，顾大海不再犹豫：“铺！这保温层必须铺！让你大姑少遭罪比啥都强！”顾然在一旁听着，眼圈又有点红，心里暖融融的。
“还有窗户！”顾安趁热打铁，指向图纸上那些特意画大的窗洞。“窗户是房子的眼睛，也是漏风的窟窿、进热的通道！ 老屋那木头窗户，缝隙大，冬天透风，玻璃还是单层的，根本不保温。新房子，窗户必须用塑钢窗或者断桥铝合金窗！玻璃要用双层中空玻璃！虽然贵不少，但密封性好太多了！冬天寒风灌不进来，夏天热气也难钻进来，隔音效果也好，外面吵里面也清净。”这是他在前世深刻体会到的——窗户是提升居住品质性价比最高的投入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