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突然说：“还有第五种可能。”
所有人都看向他。
“实验者可能不止一个。”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阿尔戈斯的日志里有一段加密记录，我刚刚才破解出来。他说，在接触到古圣反抗协议时，他感知到了不止一个‘观察者’的意识频率。它们之间……似乎有分歧。”
凯勒斯能量体一震：“分歧？”
“关于实验的目的，关于如何处理觉醒的样本，关于……是否应该允许自由意志存在。”林琅调出那段破解的记录，“古圣在最后的反抗中，发现观察者群体内部存在两个派系：一派主张严格管控，确保实验按计划进行；另一派主张给予样本一定自主性，观察自然演化结果。古圣的反抗之所以能留下火种和后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一派观察者在暗中提供了……‘漏洞’。”
沐小婉脑海中闪过那个最后闭上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奇”的情绪。
“所以给我们百年观察期的，可能是相对温和的那一派。”她说，“但如果另一派不认可这个决定呢？如果它们认为我们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应该立即清理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但答案在十分钟后，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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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响起时，沐小婉正在医疗室接受检查。刚才的意识穿越对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火种能量一度跌落到危险阈值。
“检测到未知空间波动！”韩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背景是刺耳的警报声，“坐标：环体正上方三千公里处！波动特征……从未见过！不是超空间跳跃，不是虫洞，不是任何已知的传送技术！”
沐小婉一把扯掉身上的监测贴片，冲向指挥中心。
当她赶到时，主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那个“波动”的实况影像。
星空中，一个点正在发光。
不是恒星的光芒，不是能量爆炸的光芒，而是一种……纯粹的白。白到极致，反而呈现出某种虚无感，仿佛那不是光，是光被吞噬后留下的空洞。
那个白点正在扩大。
从针尖大小，扩大到拳头大小，再扩大到直径十米、百米……
“能量读数？”沐小婉盯着屏幕。
“零。”苏晴的声音带着困惑，“所有传感器都检测不到任何能量辐射。它在发光，但没有能量释放。这……违反物理定律。”
“不是违反，”凯勒斯突然说，他的能量体正在剧烈波动，“是在使用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定律。这是……高维干涉。”
白点停止扩大，稳定在直径约两百米的大小。
然后，它开始变形。
不是形状的变化，是……存在形式的变化。从一个二维的圆形光斑，变成了一个三维的几何体——一个完美的正二十面体，每个面都在发光，但光芒不向外散射，而是向内收敛，仿佛那些光被囚禁在了几何体内部。
“它在下沉。”雷豹报告，“速度很慢，但轨迹直指环体中心。预测撞击点……平衡领域种子。”
沐小婉的心脏一紧。
“启动所有防御武器！准备拦截！”
“没用！”林琅从数据终端前抬头，脸色惨白，“我分析了它的空间波动参数……这东西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它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武器对它无效。”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它摧毁领域种子？”
“等等。”凯勒斯突然飘向屏幕，几乎要贴上去，“看它的运动轨迹……不是在‘坠落’，是在……‘校准’。”
正二十面体确实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但它的路径不是直线，而是一条复杂的曲线，每次微调都精确到纳米级别。它不是在瞄准领域种子，而是在瞄准种子周围某个无形的……坐标点。
五分钟后，它停住了。
停在距离领域种子仅五百米的位置，与种子保持着绝对的相对静止。
然后，它开始“展开”。
二十个发光的面同时向内折叠，露出内部的……空洞。
不，不是空洞。
是一个场景。
透过那个展开的几何体，他们看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纯白色的空间，没有任何特征，只有中央悬浮着一个简单的金属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形生物。
不，不是生物。
那是一个……构造体。外表与人类相似，但皮肤是哑光的银白色，没有毛发，五官完美却缺乏生气。它穿着简单的灰色制服，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直视前方——直视着屏幕外的他们。
“晨曦之环管理团队。”构造体开口了，声音是中性的电子音，但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是观察者序列第73号监察单元，代号‘裁定者’。”
空气凝固了。
“观察者……”沐小婉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们已经收到百年观察期的通告。你提前到来，是有什么变更吗？”
“不。”裁定者的银色面孔没有任何表情，“百年观察期仍然有效。我到来，是执行标准程序：对觉醒样本进行初步评估，并设立观察哨站。”
它抬起一只手。随着这个动作，正二十面体开始再次变形——从展开状态重新折叠，但这次折叠后的形状变了，变成了一个细长的菱形柱体，一端指向领域种子，另一端指向环体主结构。
“哨站将建立在你们的平衡领域种子与环体能源网络的交汇处。在百年观察期内，它将持续收集数据，评估你们的文明发展轨迹、觉醒深度、以及对实验场稳定性的影响。”
“如果我们拒绝呢？”韩立冷声问。
“拒绝是你们的权利。”裁定者说，“但根据《跨维度实验伦理公约》第731条，觉醒样本若主动攻击观察哨站，将被视为放弃观察期权利，清理协议将立即启动。”
它顿了顿，补充道：“请注意，我所说的‘攻击’，包括任何形式的能量干扰、物理破坏、信息篡改，以及意图使哨站功能失效的行为。哨站本身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它只观察，不干预。”
沐小婉大脑飞速运转。
接受哨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所有的研究进展、技术突破、甚至内部讨论，都可能被这个“观察者”记录下来。百年后，这些记录将成为评估他们是否“值得存在”的依据。
拒绝哨站，可能立即引发清理协议。而他们刚刚见识过实验者投影的力量——那还只是一缕投影。眼前这个“裁定者”显然是正式单位，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需要时间讨论。”她说。
“可以。”裁定者点头，“你们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哨站将自动部署。如果那时你们的讨论还未结束……建议先撤离哨站部署区域。”
它的影像开始模糊。
“最后，基于职业道德，我提供一个信息：我的到来，在观察者序列内部存在争议。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成员认为，给予你们观察期是错误的决定。因此，在未来百年内，除了标准的数据收集，我还将评估另一个参数——”
构造体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
“你们是否具备……在分歧中生存的能力。”
影像消失了。
正二十面体重新闭合，恢复成那个发光的几何体，静静地悬浮在领域种子旁。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许久，苏晴轻声说：“它在暗示什么？观察者内部的分歧，会影响到我们？”
“不止是影响。”林琅调出了刚才对话的录音，反复播放最后一段，“‘在分歧中生存的能力’……这意味着，百年内，观察者内部可能会有派系试图……提前清理我们。而裁定者这一派，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沐小婉看向窗外那个发光的几何体。
灯塔已经点亮。
而黑暗中的眼睛，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百年倒计时，从此刻开始。
但第一道考验，可能不需要一百年就会降临。
她握紧了拳头。
火种在燃烧。
自由从来不是赠予。
自由是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权利。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淬炼炉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