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的光吞噬一切感知。
沐小婉感觉自己像被分解成基本粒子，穿过一道由无数几何图形构成的狭窄通道。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空间在这里扭曲折叠，只有手中火种晶体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自我”的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脚下突然传来实地的触感。
她和韩立站在了一个纯白色的圆形平台上。平台悬浮在虚无中，直径约二十米，边缘没有任何护栏，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在平台中央，十二把由光构成的座椅呈环形排列，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古圣议会虚影。
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大致的人类轮廓，通体由不同颜色的光芒构成：金色、银色、蓝色、绿色……每个虚影都散发着截然不同的能量特征，但都带着那种跨越万古的、压倒性的威严。
“闯入者。”
十二个声音同时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意识中轰鸣。那声音没有性别、没有年龄、没有情感，就像宇宙法则本身在说话。
“原生火种持有者，检测确认。”
“契约守护者，检测确认。”
“守秘人维度通行许可，验证通过。”
十二双“眼睛”同时聚焦在两人身上。沐小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透了——不止是这一世的记忆，似乎连前世、连基因深处、连灵魂本质都被扫描分析。
“试炼已完成。”一个金色虚影开口，它的声音比其他虚影多了几分“温度”，“秩序与混沌的平衡理解度：78.3%。达到基础阈值。但此非最终裁决。”
一个银色虚影接话：“最终协议激活在即。尔等选择影响宇宙存续。须经议会表决。”
韩立握紧能量手枪——虽然他知道这武器对这样的存在毫无意义：“表决什么？”
“是否允许尔等进入控制室，参与最终协议。”一个蓝色虚影说，“表决基于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需获得至少七票认可。”
平台边缘开始发光，形成十二个浮空的投票面板，每个面板上都有“认可”与“否决”的符文。
金色虚影首先提问：“问题一：若最终协议成功，宇宙重置，所有现存文明记忆将被格式化，亿万生灵将忘记自己的历史、文化、爱恨情仇。尔等认为，此代价是否合理？”
沐小婉浑身一颤。她知道重置的代价很大，但听到“所有记忆格式化”的具体描述，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这不合理。”她听到自己说，“记忆不只是数据，它塑造了生命的意义。失去记忆的生命，还是原来的生命吗？”
“但混乱的记忆导致契约崩溃。”绿色虚影反驳，“三千年前，十七个高等文明因历史仇恨爆发战争，战争余波撕裂了三个星域的维度结构，直接导致契约网络出现第一道裂痕。若没有那些记忆，就没有那场战争。”
韩立上前一步：“那如果删掉所有痛苦的记忆，只保留美好的部分呢？”
“主观判断。”银色虚影说，“何谓美好？何谓痛苦？一个文明的崛起往往伴随另一个文明的衰落，一个时代的进步往往建立在牺牲之上。谁来定义哪些记忆值得保留？”
沐小婉看着手中的火种晶体，它内部金银双色能量缓缓流转。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需要删除。”她说，“只需要理解。”
十二虚影同时微微一动。
“解释。”金色虚影命令。
“契约崩溃不是因为记忆太多，而是因为理解太少。”沐小婉回忆着秩序试炼中看到的景象，“那些文明之所以战争，不是因为他们记得仇恨，而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仇恨的根源，也不理解和平的可贵。如果只是删除记忆，等新的矛盾产生，新的仇恨积累，历史还是会重演。”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火种的光芒：“真正需要的是教育、是交流、是共同经历后的互相理解。这很难，比简单删除记忆难千万倍，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平台沉默了很久。
然后，十二个投票面板同时亮起。八个“认可”，四个“否决”。
第一问通过。
蓝色虚影提问：“问题二：若放弃重置，混沌将持续侵蚀现实。根据计算，七千年后，已知宇宙的物理法则稳定性将下降至临界点以下，时空结构开始大面积崩解，生命将无法在宏观尺度存在。尔等是否愿意承担此责任？”
这次韩立先开口：“归寂者说，混沌侵蚀是因为晨曦之环地下的‘混沌之核’封印泄漏。如果我们修复或加强封印呢？”
“封印已维持三千年，达设计极限。”紫色虚影说，“古圣离去前，十二议员合力施加十三重封印，每百年需加固一次。但最后一位留守的议员在两千二百年前耗竭而亡。此后封印全靠自动系统维持，泄漏量每年增加0.7%。”
沐小婉心算了一下，脸色发白：“所以即使什么都不做，封印也会在……一百四十三年后彻底失效？”
“正确。”银色虚影说，“届时混沌之核将完全释放，其能量将在三十天内污染整个银河系，百年内扩散至本星系群。所有秩序结构——包括生命、物质、甚至基本物理法则——都将被彻底混沌化。”
韩立想起守秘人说的话：平衡秩序与混沌的支点。
“如果我们用火种的力量，配合遗蜕共鸣者，再加上这个——”他指向沐小婉手中的晶体，“融合了混沌特性的火种，能不能重新封印混沌之核？不是简单地加固，而是建立一种……动态平衡的封印？”
十二虚影同时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
“理论可行。”金色虚影终于承认，“但需要三个条件：一，原生火种持有者与混沌之核建立深度共鸣；二，遗蜕共鸣者引导晨曦之环的秩序能量作为稳定锚点；三，至少一名古圣级存在作为仪式引导者——但所有古圣都已离去。”
“Ω-7呢？”沐小婉突然说，“它是阿尔法议员的私人记录单位，体内有议员的能量印记。它能不能代替？”
虚影们再次沉默，这次的时间更长。
投票面板第二次亮起：七个“认可”，五个“否决”。
第二问，勉强通过。
最后，由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色虚影提问——它的颜色不是混沌的黑暗，而是一种吸收所有光的虚无之黑。
“问题三：最终问题。”
黑色虚影“站”了起来，它的轮廓比其他虚影清晰得多，隐约能看出是一位身穿长袍的老者。
“若尔等成功，建立秩序与混沌的平衡，宇宙将进入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未来’。没有预设的契约框架，没有绝对的法则保障，每个文明、每个生命都将完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战争、压迫、不公、苦难仍将存在，甚至可能比现在更甚。”
它的“目光”如同实质：
“而这一切的责任，将落在开启这个时代的先驱者肩上——也就是你们。你们将被歌颂，也将被诅咒；将被视为救世主，也将被视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人。你们要面对的不仅是物理层面的敌人，还有未来无数世代因自由而受害者的怨念，以及……自己内心永无止境的质疑：‘我们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黑色虚影的声音直接撞击灵魂：
“现在，回答我：即使如此，你们仍然选择这条路吗？”
沐小婉和韩立对视。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没有逻辑推导，它直指本心。
沐小婉想起自己觉醒火种的那一天——那颗流浪彗星穿过大气层，坠落在她家乡的后山。她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院学生，因为好奇而去查看，结果被火种选中。
如果当时没有去呢？
如果火种选了别人呢？
她这一路走来，见过因混沌侵蚀而疯狂的星球，见过被净化者“秩序化”的行尸走肉，见过归寂者三千年的执念，也见过古圣们骄傲背后的无奈。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但逐渐坚定，“我不确定未来会怎样。但我确定一件事：生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包括选择犯错的权利，包括承担后果的权利。如果连犯错的机会都被剥夺，那生命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韩立接着她的话说：“至于责任……舰长的第一条守则：当你把船员带上船，你就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既然我们开启了这条路，那就负责到底。被歌颂也好，被诅咒也罢，该扛的就得扛。”
他咧嘴笑了，那笑容里有兵王的狂气，也有成年人的觉悟：“反正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背锅。”
黑色虚影静静地“看”着他们。
然后，它坐回光椅。
投票面板第三次亮起。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认可”。
第六个之后，停顿了整整十秒。
第七个面板亮起“认可”。
接着是第八个、第九个……
最终结果：十个认可，两个否决。
第三问，通过。
平台开始上升。十二把光椅化作流光，汇入平台底部，形成一道旋转的阶梯，通向高处一个发光的门扉。
“控制室已开放。”金色虚影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最后警告：最终协议倒计时——八十六小时三十七分。若倒计时归零前未完成平衡仪式，协议将自动执行。祝……好运。”
虚影消散。
沐小婉和韩立踏上阶梯。
而在他们头顶的控制室内，监控屏幕上显示着整个晨曦之环的实时状态——包括正在大气层中激烈战斗的归寂者星舰，以及环体地下深处，那个封印着混沌之核的腔室。
腔室的封印层，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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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寂者星舰，第六封锁线。
第九发瓦解炮射出，又一片净化者战舰化为尘埃。但星舰本身的护盾也已经摇摇欲坠，舰体上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痕迹。
“动力系统输出下降至41%。”Ω-7报告，“剩余三发瓦解炮的能量必须保留，用于突破最后三层封锁线时制造缺口。”
林琅站在舰桥观察窗前，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敌舰。他们已经突破了五层封锁，击毁了超过三百艘净化者战舰，但敌人的数量似乎毫无减少——晨曦之环外围，还有成千上万的战舰正在集结。
“它们在学习。”苏晴盯着战术屏幕，“最初我们的突袭能造成大规模杀伤，但现在它们开始散开阵型，保持距离用远程火力骚扰。它们在等我们耗尽能量。”
雷豹擦拭着手中的战斧——那是他从星舰武器库找到的古圣造物，斧刃上刻着看不懂的符文，但握在手中时能感觉到微弱的力量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