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慈善。”
“是可持续的商业。”威尔逊说，“安全的住房意味着稳定的租户，稳定的租户意味着持续的租金收入。我们收购并翻新整栋楼，保留百分之三十单元作为廉租房，百分之七十按市价出租。八到十年回本，之后就是纯利——同时解决了四百个家庭的住房问题。”
莎拉打量着他：“您说话不像二十五岁的人。”
“在码头区长大的孩子都早熟。”威尔逊平静地说，“你要么学会计算，要么被计算。”
采访进行了一小时。莎拉问了所有预设的尖锐问题——关于他的第一桶金，关于东区暴力事件下降但经济犯罪上升的统计，关于他和某些政客的“巧合”关系。
威尔逊每个问题都回答，不回避，但总是把话题引向更大的图景：就业率、住房危机、市政效率。他用数据和事实说话，偶尔提到父亲的故事，语调始终平稳有力。
最后，莎拉合上笔记本，关了录音笔——但没关隐藏的备用录音机。
“最后一个问题，菲斯克先生，非正式的。”她直视他的眼睛，“很多人说，您只是新一代的黑帮老大，只是更聪明、更会包装。您怎么回应？”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窗外的哥谭正在日落，余晖把天空染成铁锈色。
威尔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哥谭每天发生多少起抢劫？”他问。
“警方数据，平均二十八起。”
“多少起是因为毒瘾、绝望、走投无路？”
“大部分。”
威尔逊转过身，黄昏的光在他身后，脸在阴影中。
“我的餐厅为前黑帮成员提供工作——洗盘子、送外卖、当保安。时薪十五美元，医疗保险，戒毒支持。其中百分之六十的人，一年后还在工作，没再犯罪。”
“我的建筑公司雇佣刑满释放人员，培训他们水电工、木匠、油漆工。通过工会认证后，时薪能达到三十美元。他们可以养家，可以抬头走路。”
“东区过去一年凶杀案下降百分之四十二，但警方说这是‘统计异常’。商店保护费还在交，但现在是固定费率、开发票、甚至能退税——因为我们的‘安保服务’注册了合法公司。”
他走回沙发前，俯视着莎拉。
“黑帮老大？也许吧。但我的‘地盘’里，孩子能安全上学，商店不用装铁栅栏，老人敢在晚上出门。而市政厅管理的那一半城区呢？”
莎拉无言以对。
“写你想写的，林恩女士。”威尔逊说，“但请写下全部：一个码头工人的儿子，正在用他们最厌恶的方式——商业、法律、系统——改变游戏规则。不是为了成为国王，是为了证明国王可以被取代。”
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周，《哥谭商业杂志》封面刊登了威尔逊的照片。他站在基石建筑公司的起重机前，穿着简单的衬衫和工装裤，背景是东区正在翻新的楼群。
标题是：《新蓝领之王：威尔逊·菲斯克和他的实用主义革命》
内文用五页篇幅详细描述了他的收购、他的计划、他的愿景。当然，也保留了莎拉所有的质疑和尖锐问题——但每个问题后，都有威尔逊用数据和事实构建的回应。
文章最后一段这样写：
“在与菲斯克的对话中，最令人不安的不是他可能隐藏了什么，而是他展示的一切都逻辑自洽、目标明确、并且正在发生。他要么是这个时代最天才的社会企业家，要么是最危险的罪犯——区别只在于，你相信法律条文，还是相信结果正义。在哥谭，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不简单。”
杂志上市当天，菲斯克企业的电话被打爆了。
有求职者，有寻求合作的小企业主，有想投资的银行家，也有市政部门询问“公私合作项目”的官员。
威尔逊让艾萨克处理大部分来电，自己只接了一个。
来自布鲁斯·韦恩。
“我读了文章。”布鲁斯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听不出情绪。
“你有什么评价，韦恩先生？”
“你提到的东区重建数据，和韦恩基金会去年的调研结果吻合。”布鲁斯停顿，“但基金会预计需要十年完成的项目，你说三年。”
“因为我不需要通过十一个委员会审批，不用等环保报告做十八个月，不用把百分之四十的预算花在行政费用上。”威尔逊说，“效率，韦恩先生。这就是全部。”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效率很容易变成践踏。”布鲁斯最终说。
“而官僚很容易变成借口。”威尔逊回应，“我们都有自己要证明的东西。祝你好运。”
他挂断电话，走到地图墙前。
上面已经用新的红色图钉标记了三个点：基石建筑负责的东区改造区，港湾物流接手的码头仓储区，钻石餐饮即将重新开业的三家门店位置。
合法化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但这只是外壳。真正的工作——把过去五年建立的地下系统，一点点移植进这些合法躯壳——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一支蓝色记号笔，在地图边缘写下：
阶段一：获取合法身份（完成）
阶段二：建立示范项目（进行中）
阶段三：重构规则（待开始）
窗外的哥谭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在这片光海之下，新的根系正在生长——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但全部属于同一个系统。
同一个建造者。
威尔逊·菲斯克关上办公室的灯，锁上门。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他身后次第熄灭。
像一种无声的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