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退位前三天,深夜
哥谭纪念医院的心脏重症监护室里,威尔逊·菲斯克看着天花板上的监测仪。绿色的波形线规律起伏,像一个耐心但无情的节拍器。医生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最新的血管造影结果。
“新斑块形成速度在加快。”医生指着片子上的灰色阴影,“这里,还有这里。如果再有像昨晚那样的压力事件……”
“会死。我知道。”威尔逊打断他,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接受,“年会什么时候?”
“医院董事会建议您取消公开露面。我们可以发布预录视频——”
“不。”威尔逊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喘息,“最后一场演出,必须现场。给我最大剂量的心脏支持药物,维持六小时。六小时后,后果我自负。”
医生张了张嘴,但看到威尔逊的眼神后,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那是三十年来统治一座城市的眼神——即使现在这双眼睛深陷在苍老的眼窝里,即使眼皮因疲惫而低垂,但那意志依然如钢铁。
“我需要两个医疗小组待命。一个在后台,一个伪装成年会工作人员。”威尔逊继续说,“如果我在台上倒下,不要立刻冲上来。让马库斯完成演讲,然后低调处理。”
“您这是在赌命。”
“我这一生都在赌命。”威尔逊躺回枕头,“但这次……我知道底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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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退位当天,上午9:00
菲斯克集团年会设在哥谭会展中心a厅。这不是普通的公司年会——市政厅要员、商业伙伴、媒体记者、甚至竞争对手都收到了邀请。请柬上的措辞很微妙:“威尔逊·菲斯克先生将宣布关于菲斯克集团未来的重要决定。”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决定。流言四起:可能是重大并购,可能是政治野心声明,也可能是……退休。
马库斯站在后台的监视器前,看着陆续入场的宾客。他穿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手心全是汗。莉娜站在他旁边,抱着手臂,表情复杂。
“他应该待在医院。”她说。
“你知道他不会。”马库斯盯着监控画面,“这是他设计好的最后一幕。所有的退位君主都需要一场体面的告别演出。”
“然后呢?进棺材的体面演出?”
马库斯没有回答。他看见塞巴斯蒂安从侧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加密平板,对他点了点头——安保就位,所有应急预案检查完毕。
上午9:45,宾客到齐。一千两百人坐在宴会厅里,低语声像潮水般起伏。讲台上空着,只有菲斯克集团的标志在巨大的led屏上缓缓旋转。
9:55,后台。
威尔逊坐在轮椅上,让医疗团队做最后的检查。他们给他注射了增强心脏功能的药物,贴上了隐蔽的监测电极,在西装内缝了自动注射急救药物的微型装置。
“药物会让您感觉……亢奋。”主治医生说,“像回光返照。但六小时后,会有严重反弹。您必须在那之前回到医院。”
“明白了。”威尔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师掩饰了他脸色的苍白,但无法掩饰眼睛里的疲惫。他看起来像一个精心修复的古老雕塑——表面完整,内部早已风化。
马库斯走进来。
“都准备好了。”他说,“演讲稿在提词器上。精简版,只有十二分钟。”
威尔逊点头。他尝试站起来,双腿颤抖,但撑住了。马库斯想扶他,被他轻轻推开。
“让我自己走。”他说,“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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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00整
宴会厅的灯光暗下,聚光灯打在讲台侧面的入口。门打开,威尔逊·菲斯克走出来。
掌声响起——先是礼节性的,然后逐渐热烈,最后变成持续不断的浪潮。人们站起来,一千两百人同时起立,向这个统治了哥谭地下世界三十年、又在过去七年将自己重塑为“重建者”的男人致敬。
威尔逊缓慢地走向讲台。他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坚定。他走上台阶时,膝盖明显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停顿,继续走上讲台中央。
聚光灯刺眼。他看着台下模糊的面孔,那些好奇的、警惕的、敬佩的、憎恨的目光。他看见了市政厅的官员们——有些曾收过他的钱;看见了竞争对手——有些曾试图扳倒他;看见了媒体——有些曾被他起诉诽谤,有些曾接受他的“独家专访”。
他还看见了后排阴影里,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布鲁斯·韦恩,以普通宾客身份出席。
威尔逊调整麦克风,等待掌声平息。
寂静降临。绝对的、紧绷的寂静。
他开口。
“三十五年前,我来到哥谭。”
声音通过音响系统传遍大厅,比预想的更有力。药物在起作用。
“那是一个秋天的雨夜。我从东区码头下船,跟着我的母亲和舅舅,提着我们唯一的行李箱。哥谭用雨水迎接我——冰冷的、带着煤灰和海湾咸腥的雨水。”
他停顿,让记忆浮现。
“那时的哥谭……生病了。不是感冒发烧那种病,是深层的、慢性的、在骨子里腐烂的病。帮派在街头开战,警察要么腐败要么无力,普通人在恐惧和贫穷之间挣扎。我母亲说:‘别看他们的眼睛,威尔逊。在这里,眼神接触要么是邀请,要么是挑衅。我们两样都负担不起。’”
台下有人点头——那些老哥谭人记得那个年代。
“我想治愈这座城市。”威尔逊继续说,“用我的方式。不是通过法律——因为法律那时只是价格标签。不是通过慈善——因为慈善治标不治本。我想通过……系统。通过建立一种新的秩序,让混乱变得可预测,让暴力变得可计算,让生存变得可持续。”
他看向台下不同区域,像在对着不同的人说话。
“有些人称我为救世主。有些人称我为暴君。大多数人……称我为必要的恶。也许这些都是对的。因为在这三十五年里,我做了好事:我重建了医院、学校、社区中心。我也做了坏事:我操纵、我威胁、我为了更大的秩序而容忍较小的罪恶。”
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但他稳住。
“今天我站在这里宣布:我退休了。”
一阵压抑的惊呼声掠过大厅。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依然震撼。
“这不是因为健康原因——虽然我的医生希望我这么说。”他试图微笑,但那个笑容脆弱得像玻璃,“这是因为……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哥谭依然生病,但它学会了与疾病共存。也许这就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结果:不是治愈,而是带病延年。”
他看向马库斯,马库斯站在舞台侧面,表情肃穆。
“我的继任者马库斯·沃克会带领菲斯克集团走向新的方向:完全合法,完全透明,完全致力于建设哥谭的未来。所有历史遗留问题都将被解决,所有灰色业务都将被剥离或转型。从今天起,菲斯克集团将只是一个名字——不再是一个阴影。”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复杂:有真诚的,有怀疑的,有算计的。
威尔逊等待掌声平息。他感到胸口开始发紧,像有无形的手在挤压。药物效果在峰值,但反弹随时会来。
“至于过去……”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在胸腔里引起刺痛,“就让它留在过去吧。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我无法弥补,只能说:对不起。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无法一一感谢,只能说:谢谢你们。”
他退后一步,离开麦克风,准备结束。
但突然,他停住了。
他看着台下,目光扫过那些面孔,最后停留在后排布鲁斯·韦恩的方向——虽然他知道布鲁斯不会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