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她的倒影碎成三瓣:一瓣是乾隆十三年春,一瓣是乾隆十三年冬,最后一瓣——
是此刻,坤宁宫前,雪与火交界的一瞬。
她伸手,却不是接刀,而是抚向小燕子的眉心。
指尖冰凉,却带着奇异的焦糊味,像刚在地狱的烛火上烤过。
“好孩子,”皇后轻声道,“你挖得不错。
可你漏了一寸——”
她忽然俯身,唇贴着小燕子的耳廓,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杀我的,不是弘历。”
“是你。”
雪,再次落下。
这一次,不是铅砂,是纸钱——
漫天漫地,每一张都印着乾隆通宝,却被人用朱砂划去“乾隆”二字,改写“景娴”。
小燕子跪在纸钱中央,缓缓抬头。
她看见母后的瞳孔里,正映出自己七岁的脸——
那年,她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杏仁酪,跑进长春宫,却脚下一滑,整碗酪泼在皇后绛衣前襟。
景娴笑着抱起她,用帕子擦她唇角,帕角绣着一只小小的凤。
那凤,此刻正从记忆深处飞出来,喙上叼着一根龙纹金丝,精准无误地,扎进她的心脏。
“咚——”
坤宁宫的大钟忽然自鸣。
一声,两声,三千声——
像有人在史书上,把“乾隆十三年”那一页,撕下来,揉碎,再按进她的喉咙。
小燕子张口,喷出一口血。
血落在雪上,竟不是红,是黑——
墨一样的黑,迅速洇开,写出一行字:
“乾隆十三年,皇后未薨,
——女杀之。”
景娴低头,看着那行字,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笑。
她伸手,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像抚一只终于养熟、却终于养裂了的猫。
“去吧,”皇后道,“去太和殿,告诉弘历——
本宫死了,又活了。
可这一次,”
她握住小燕子的手,引着那柄玉刃,缓缓抵住自己胸口——
那里,心脏早已停跳,却仍有一缕金丝,在皮肉下游走,像一条不肯死去的龙。
“这一次,”景娴轻声完成最后一句,“
——该轮到他,给本宫殉葬。”
雪,再次停了。
风,却开始往一个方向吹——
吹向午门,吹向那面已裂的登闻鼓,吹向太和殿金扉深处,
吹向,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