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隔离医疗中心的训练室,此刻成了林黯的静修场,也成了整个堡垒最微妙的压力阀。阳光模拟器的光芒被调至柔和,均匀地洒在加固过的合金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循环系统保持着低噪运转,过滤着每一丝可能的外来干扰。
林黯盘膝坐在训练室中央,双眼微阖,呼吸深长而缓慢。他已换下病号服,穿着一身贴身的、便于活动的深灰色训练服,左眼那枚湛蓝晶石完全暴露在外,此刻正随着他呼吸的节奏,极其轻微地明暗脉动,如同深海下缓慢搏动的心脏。
自从高层会议做出推进“觉醒协议”研究的决定后,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加速键。表面上,他依然处于被保护(或者说监控)状态,活动范围限于医疗中心和指定的高级训练区。但暗地里,来自各方的关注、试探和压力,如同看不见的暗流,悄然汇聚。
陈老几乎不眠不休,带领着经过最严格忠诚审查的核心团队,全力攻坚“觉醒协议”的理论验证和风险评估模型。林黯需要配合进行大量的数据采集——能量输出峰值测试、精神力抗压阈值、晶石结构稳定性监测、对不同类型污染能量的净化效率记录等等。每一次测试都严谨到近乎苛刻,周院士派来的监察人员如同影子般记录着每一个细节,冰冷的仪器指针和跳动的数据曲线,量化着他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与此同时,渡鸦对他的训练也进入了新的阶段。不再仅仅是战斗技巧或能力运用,而是更加侧重于意识的锤炼与能量的精微控制。
“觉醒协议的核心是意识层面的深度连接与承载。”渡鸦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响,冰冷而清晰,“你需要让自己的意志像最纯净的水晶,既能折射万象,又不被任何光影所沾染。你需要让自己的能量操控,精确到能够分离混合液体中的一滴水。”
训练是枯燥而痛苦的。林黯需要长时间维持高度专注的冥想状态,在脑海中反复构筑、拆解复杂的能量模型,模拟与“盖亚侧写”连接时可能遇到的信息洪流冲击。渡鸦甚至会使用一种特制的、低强度的精神干扰装置,模拟混乱意识的侵蚀,训练林黯在干扰中保持核心意识的清明。
每一次训练结束,林黯都感觉大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疲惫欲裂。但效果也是显着的。他对左眼晶石能量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心念微动间,便能将能量塑造成各种复杂的静态结构——一朵缓缓旋转的湛蓝莲花,一面布满精密纹路的能量盾牌,甚至是一把内部能量回路纤毫毕现的微型晶体匕首。他对周围能量环境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能分辨出堡垒不同区域能量场的细微差异,能隐约“听”到脚下深处地脉能量流淌的低语。
这天下午,林黯结束了一轮高强度的意识抗干扰训练,正靠着墙壁休息,汗水浸湿了额发。训练室的门无声滑开,陈老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初步的风险模拟结果出来了,”陈老开门见山,调出随身平板上的加密图表,“基于你目前的身体数据和能量特性,我们构建了十二种‘觉醒’连接场景模型。好消息是,在七种低强度、短时间的模拟中,你的意识稳定性和能量结构完整性,表现都超出了预期基准线。”
林黯精神一振:“那意味着……”
“意味着,如果只是浅层、短暂的‘共鸣’或‘引导’,风险相对可控。”陈老话锋一转,指向图表上几条标红、数据陡峭下坠的曲线,“但一旦尝试进行深度连接,或者连接时间超过理论安全阈值,你的意识负荷曲线会呈指数级上升!尤其是当模型中加入‘盖亚侧写’可能蕴含的‘创伤记忆碎片’或‘沉寂污染’变量时,崩溃概率急剧增大!”
他放大其中一个最复杂的模型,上面代表林黯意识稳定性的蓝色区域,正被一股代表未知冲击的暗红色迅速侵蚀、吞没。“看这里,模拟推演显示,深度连接时,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会触发你晶石内部那被压制的‘蜂后’烙印产生共振反噬!内外夹击,你的意识防线会在极短时间内瓦解!”
百分之六十!这比伊莱亚斯博士预估的百分之九十五失败率看似乐观,但加上其他风险因素,成功率依旧渺茫。
“终止协议呢?”林黯问,这是会议上“幽影”强调的重点。
“正在设计。”陈老切换画面,展示出一套复杂的能量抑制和精神干预方案,“我们计划在你的训练服、这间训练室,甚至在你体内植入微型的应急能量中和器。一旦监测到你的意识核心波动超出安全范围,或者晶石内部污染活性异常升高,系统会强制注入高纯度‘基石’稳定频率,切断外部连接,并对你的大脑进行保护性休眠刺激。但……这同样有风险,强制中断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损伤。”
“比彻底被同化或湮灭好。”林黯平静地说。
陈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林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即便通过了所有理论验证和安全测试,真正的‘觉醒’尝试,依然是一次没有回头路的跳跃。你可能会失去作为‘林黯’的某些部分,甚至全部。”
林黯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掌心纹路清晰,却也能看到一些在废墟和地底留下的、淡淡的伤疤。
“陈老,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伊莱亚斯博士他们建造‘基石’,不是为了让人类躲在堡垒里苟延残喘。”他抬起头,眼神清澈,“是为了‘保留火种’,为了‘未来反击的可能性’。如果‘觉醒’是点燃这火种的唯一方法,哪怕只能烧亮一瞬间,照亮一条路,那么这跳跃……就值得。”
他的语气没有悲壮,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坦然。陈老怔了怔,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话语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