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的时间流逝带着一种粘滞的质感，尤其是在这昏暗、充满金属与化学气味的隐蔽所里。一个小时的轮休在高度警觉的间隔中显得短暂而又漫长。苏晚晴强迫自己睡了大约四十分钟，虽然睡眠浅得如同浮在水面，但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林黯则全程保持着一种半清醒的警戒状态，身体尽可能放松以积蓄能量，但感官始终对外界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扫描。
换岗后，苏晚晴立刻回到数据终端前。屏幕上的信息流依旧杂乱，但经过初步筛选，她标注出了几个可能的信息节点——都是锈带地下信息网络中较为活跃且信誉相对（只是相对）可靠的“信使”或小型情报贩子。直接联系“鼹鼠”风险太大，诊所的爆炸必然让他成为焦点之一。
她选择了一个代号为“渡鸦”（巧合的是，这与她之前的化名相同）的节点。这个“渡鸦”以出售地理信息、旧城结构图和某些官方记录中“遗失”的档案副本而闻名，要价不菲，但据称提供的信息有一定准确性。
通讯建立的过程缓慢而曲折，通过多个跳板和加密协议。最终，一个经过严重扭曲、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在苏晚晴的骨传导耳机中响起：“时间就是信用，客户。询问什么？”
苏晚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伪装器，使其听起来更低沉沙哑：“需要关于‘老街区’，特别是可能存在的、战前或镜城早期地下设施的信息，重点是档案库、资料库类。任何具体坐标、入口描述、近期相关传闻或交易记录。报价。”
对面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嘶声。“老街区……范围很大，废墟中的废墟。地下设施传闻有十七处以上，确认废弃或淹没的占九成。档案库？指向性太弱。你是要找‘市政第三备份库’、‘天穹前身-联合科技私密档案室’、还是‘镜城建设局废弃图纸窖’？每个的价格和风险都不同。”
苏晚晴和林黯对视一眼。对方果然有料，而且很谨慎。“与‘天穹’早期，特别是可能涉及‘方舟’相关基础研究阶段的纸质或离线存储资料有关。另外，关于近期是否有任何关于此类地点内物品的交易风声。”
“呵……”扭曲的合成音发出一声类似轻笑的声音，“涉及‘天穹’和‘方舟’……价格要翻三倍。而且，我建议你，如果只是想捡点电子垃圾卖钱，换个目标。如果真想碰那些东西……做好再也出不来的准备。那里现在不只是有坍塌风险和辐射泄漏，还有一些……不怎么友好的‘住户’，以及可能比住户更不友好的‘访客’。”
“住户”和“访客”？这暗示那里不仅有流浪汉或变异生物，还可能存在有组织的势力，或者其他同样在寻找什么的家伙。
“价格。”苏晚晴重复道，语气坚定。
“基础情报包，包含三个最有可能符合你描述的地下设施大致方位、已知入口（可能已封堵）信息、以及过去六个月内的相关异常活动记录（有限）。一千五百信用点，或等值的稀有数据、军用级药品、高性能能源电池。”
一千五，对于亡命徒来说是笔巨款。苏晚晴手头没有那么多现成信用点，但她有别的筹码。她快速操作终端，将一份经过精心剪辑和混淆的数据包发了过去——内容是“天穹集团”某款民用神经接入外设的早期设计缺陷和潜在安全漏洞分析，这份东西在黑市上对某些竞争对手或隐私骇客很有价值。
“这个，抵一千二。剩下的，用这个补足。”她又发送了一个小文件，里面是两条经过验证的、关于镜城警署最近在锈带增派巡逻路线和时间的预测信息。
“渡鸦”接收了文件，片刻后回复：“材料……有意思。成交。情报包发送中，接收后链路将在十秒后切断。提醒一句，情报包里的‘异常活动记录’显示，最近两周，至少有两批不同背景的人在探寻类似区域。一批行动风格粗野，像是雇佣兵或大型帮派；另一批……更安静，痕迹更专业。祝你好运，或者说，祝你不那么快倒霉。”
数据包传输完毕。十秒后，通讯彻底断开，抹去了所有临时建立的连接痕迹。
苏晚晴立刻将数据包导入离线分析程序，同时启动了终端内所有反制追踪和病毒查杀协议——与这些情报贩子打交道，必须防备信息里夹带“私货”。
林黯则站起身，再次走到观察缝前，仔细地巡视着下方。交易完成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动向和兴趣点可能通过“渡鸦”的网络留下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数据包初步扫描完成，未发现明显恶意代码。”苏晚晴汇报着，快速浏览着刚刚得到的情报，“三个地点……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联合科技第七地下归档中心’，位于老街区东南边缘，靠近旧河道。资料显示它在‘天穹’完全收购联合科技前就被官方封闭，但封闭前有记录显示大量非数字化研究资料被转移进去。近期的‘异常活动’……一个月前，有拾荒者报告附近地下传来非自然的机械运转声和短暂的光亮；两周前，一批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人员在夜间于该区域地表进行过地质扫描；五天前，有流浪汉在那里失踪，同伴声称听到了‘像是人又不是人的低语’。”
机械声、专业扫描、失踪和低语……这地方绝不简单。无论是危险的遗迹本身，还是可能已经捷足先登的其他势力，都意味着极高的风险。
“另外两批人……”林黯沉吟，“粗野的可能是‘锈疤帮’或类似团体，被更高层级的悬赏吸引来碰运气。专业的……会不会是‘清道夫公司’的先遣侦察队？或者……‘守夜人’也可能对与‘方舟’相关的物理证据感兴趣。”
“都有可能。”苏晚晴脸色凝重，“如果我们决定去那里，等于主动跳进一个已知的危险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