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在李维的搀扶下，从后门进了面馆。老板是个哑巴老人，看见我，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把他们引到最里面的包间。
陈启、刘涛、张伟、孙阳、周明、赵峰——六个人都在。三年不见，他们都成熟了许多，但眼睛里都有血丝。
“邵哥…老师…”陈启第一个站起来，这个当年最腼腆的孩子，现在眼圈通红，“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坐。”我摆摆手，“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不，我们有。”刘涛咬牙，“你昏迷后，陈明找过我们，说只要我们留下来继续当教练，工资翻倍，还能分股份。我们……我们当时都缺钱，家里老人看病，孩子上学……我们就答应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在利用我们的名声。”张伟低着头，“对外宣传说‘奥运冠军的嫡系弟子坐镇’，吸引家长报名。实际上，他根本不让我们接触真正的教学，就让我们挂个名，偶尔带几节体验课。”
“那些免费生被清退的时候，我们抗议过。”孙阳的声音很小，“但陈明说，要么闭嘴，要么滚。我们……我们没滚。”
“去年，陈明想把校名彻底改成‘宏图’，去掉‘田径’两个字，说要搞什么‘综合体育’。”周明说，“我们又反对，他直接说，再闹就让我们在营口待不下去。赵峰他爸当时在住院，需要钱……”
赵峰捂着脸，肩膀颤抖：“邵哥，我懦弱，我不是人……”
我静静听着，等他们说完，才开口：“我不怪你们。活着，不容易。”
六个人都抬头看我，眼里有泪，有愧，有恨。
“但今天找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忏悔的。”我的声音很平静，“我要拿回学校，我要陈明、王建军、张海付出代价。我需要你们帮忙。”
“邵哥你说！刀山火海我们都去！”陈启拍桌子。
“不需要刀山火海。”我看着他们，“第一，我要你们继续留在宏图，但眼睛睁大，耳朵竖起来，收集所有能收集的证据——财务问题、安全漏洞、资质造假、任何不合规的操作。第二，我要你们私下联系那些被清退的学生和家长，尤其是杨小山，找到他。第三，帮我留意陈明他们的动向，特别是和哪些领导走得近。”
“杨小山……”陈启皱眉，“那孩子，被清退后就失踪了。他奶奶去年冬天去世了，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有人说他去南方打工了，也有人说他……”
“也有人说他死了。”刘涛接话，声音发涩，“棚户区强拆那次，闹得很凶，有个孩子被打伤了，送医院没救过来。有人说那就是杨小山，但尸体没人认领，警方也没公布身份。”
我的心沉下去。那个脸上有疤的黑瘦少年，在仓库偷拍下关键证据，然后消失在寒冬里。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顿了顿，“还有，注意安全。陈明敢对我下手，就敢对你们下手。所有联系，单线，加密，见面要小心。”
“明白。”
“另外，”我从怀里掏出六个信封，推过去，“里面是两万块钱，一人一份。不多，但能应急。别拒绝，这不是给你们的，是给你们家人的。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需要你们暂时‘失业’一段时间，得有准备。”
六个人都没动。陈启拿起信封，手指收紧：“邵哥，这钱……”
“拿着。”我看着他，“我不是当年那个能罩着你们的邵哥了。我现在是个废人，没钱没势，只有这条命，和一口气。你们愿意帮我，是情分。这钱，是买你们家人的平安。如果有一天，陈明用你们的家人威胁你们，你们就退出，把责任全推我身上。明白吗？”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邵哥，”赵峰擦掉眼泪，拿起信封，“你放心。我们虽然怂过，但良心还没死。这次，我们跟你干到底。”
离开面馆时，哑巴老板塞给我一袋东西，里面是六个饭盒，装着热气腾腾的面。他比划着，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用力点头。
回家的路上，李维问：“你相信他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