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这么定了!”刘翠花爽快地应下,又踢了还傻站着的陈阳一脚,“还愣着干啥?赶紧把这一身血葫芦似的衣裳换了!埋汰死了!”
陈阳嘿嘿一笑,看着母亲和王大敏风风火火地开始指挥,看着邻居们羡慕和称赞的目光,看着杨文远吭哧吭哧地往院里搬肉,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名为“家”的温暖填得满满的。
他帮着把所有的肉都搬进自家院子,放在仓房旁那块专门用来处理猎物的青石板上。刘翠花已经从屋里拿出了锋利的砍刀和剔骨尖刀,王大敏也端着满满一盆酸菜过来了,两个女人挽起袖子,开始麻利地处理起来。
刮毛、分割、剔骨……动作娴熟,配合默契。
陈阳回到屋里,打了一盆热水,仔细地清洗着脸和手上的血污。冰水刺骨,却让他愈发清醒。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充满朝气、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换上一身干净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棉裤,他走到院子里,想帮忙,却被刘翠花赶开了:“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带着文远把院里的雪扫扫!”
陈阳笑了笑,知道母亲是心疼他,也没坚持。拿起靠在墙角的木锨,和杨文远一起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夕阳彻底沉下了山脊,天色暗了下来,但陈家小院里却灯火通明(点起了煤油灯和蜡烛),热气腾腾。大铁锅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厚厚的猪板油正在“咕嘟咕嘟”地炖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酸菜特有的酸爽气息,弥漫了整个小院,甚至飘到了院外,勾得路过的屯里人都不住地吸鼻子。
“真香啊!”杨文远一边扫雪,一边陶醉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阳哥,我口水都快流到脚面了!”
陈阳也笑了,这种熟悉的、带着家的味道的香气,是他上辈子在五星级酒店里花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就在肉快要炖好的时候,院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粗犷的说话声。
“嗯?咱家今天咋这么热闹?炖肉了?这么香!”这是父亲陈良飞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惊讶。
“闻着像翠花嫂子的手艺,这是有啥喜事?”这是杨文远的父亲杨建国。
两个在林场分场干了一天活的男人,扛着工具,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当他们看到院子里青石板上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拾干净的猪毛和血迹,看到仓房檐下挂着的那一串串新鲜的猪肉,再闻到那锅里扑鼻的肉香,都愣住了。
“这……这是咋回事?”陈良飞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身材高大,脸庞黝黑,皱纹如同刀刻,他看向正在锅台边忙碌的刘翠花。
刘翠花擦了擦手,走过来,先是没好气地瞪了陈阳一眼,然后才带着几分后怕、几分骄傲,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重点突出了陈阳如何勇斗野猪,如何机智冷静,至于他们偷偷上山差点遇险的那部分,则被她春秋笔法一带而过。
“……要不是咱儿子本事,你现在就得去山沟里给我收尸了!”刘翠花最后总结道,还不忘掐了陈良飞一把。
陈良飞和杨建国听完,都惊呆了。两人围着那巨大的猪头和剩下的半扇猪肉看了又看,尤其是看到猪前腿根部那个致命的刀口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陈良飞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陈阳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陈阳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差点把陈阳拍个趔趄。
“好小子!!”陈良飞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自豪,“是咱老陈家的种!有种!比你爹我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见着野猪也得绕道走!”
他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更有一种“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感慨。在这个崇尚力量和勇气的山林环境里,能够独立猎杀野猪,无疑是成为真正男子汉的标志。
杨建国也笑着拍了拍陈阳的另一边肩膀:“小阳,好样的!叔得谢谢你,带着文远这熊玩意平安回来,还弄回这么多肉!”
杨文远在一旁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行了行了,别杵着了!赶紧洗手吃饭!肉都炖烂糊了!”王大敏端着满满一盆切好的血肠和白肉从仓房出来,高声招呼着。
“对!吃饭!今天高兴!喝点!”陈良飞大手一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红光。
饭菜上桌。炕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硕大的酸菜白肉血肠锅子,里面还炖着粉条和冻豆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旁边是一大盘切得厚实的酱红色猪头肉,一碗油汪汪的猪油炒咸菜疙瘩丝,还有一筐箩金黄色的贴饼子。
陈良飞翻箱倒柜,找出那瓶平时舍不得喝、用来待客的散装高粱烧,给自己和杨建国各倒了一满盅。酒液清澈,却散发着浓烈辛辣的气息。
他看了看坐在炕沿边的陈阳,犹豫了一下,又拿过一个小酒盅,也给陈阳倒了大半盅,推到面前。
“来,小子!”陈良飞端起自己的酒盅,脸色严肃,“过了今儿,你也算是个真正的爷们了!咱山里人的规矩,成了爷们,就能上桌喝酒!今天,爹敬你一杯!谢谢你,平平安安回来,没给你老子丢脸!”
这话说得朴实,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刘翠花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
陈阳看着面前那盅清澈的烈酒,又看了看父亲那饱经风霜、此刻却充满期许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上辈子,他直到离家前,都没能和父亲这样平等地坐在一起喝过酒。
他没有任何犹豫,端起酒盅,站起身,朗声道:“爹,杨叔,妈,王婶,文远,这头猪,是山神爷老把头赏的,也是咱们两家人的运气!我陈阳,以后一定更加出息,让咱两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说完,他一仰头,将那小半盅至少有六七十度的烈酒,一口闷了下去!
“嘶——哈——!”
一股火线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辛辣感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呲了呲牙。这年代的散装酒,醇厚不足,烈性有余。
“好!痛快!”陈良飞和杨建国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也各自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慢点喝!慢点喝!先吃点菜垫垫!”刘翠花赶紧给陈阳夹了一大筷子肥瘦相间的白肉,蘸了蒜酱,塞进他嘴里。
肉炖得极其烂糊,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混合着蒜酱的辛辣和酸菜的酸爽,味道层次丰富,极大地缓解了白酒的烧灼感。这是陈阳几十年没尝到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
杨文远看着陈阳喝酒,眼里满是羡慕,但他自知没那本事,只能老老实实地啃着贴饼子,就着香喷喷的杀猪菜。
气氛彻底热闹起来。
男人们推杯换盏,谈论着今天的惊险,谈论着林场的工作,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女人们则忙着添菜加汤,说着屯子里的家长里短。
孩子们(陈阳的弟弟陈礼和杨文远的妹妹杨文婷还在上学没回来)虽然不在,但欢声笑语已经充满了整个小屋。
陈阳虽然有着六十多岁的灵魂,但此刻,他完全沉浸在这份纯粹的、温暖的亲情和邻里之情中。他主动给父亲和杨叔倒酒,听着他们带着醉意的吹嘘和叮嘱,时不时插上几句成熟又不失分寸的话,引得陈良飞和杨建国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这顿酒,喝得酣畅淋漓。
最终,陈良飞和杨建国都喝得有点高了,舌头打结,满脸通红,被刘翠花和王大敏扶着到炕上躺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陈阳也感觉头晕目眩,这具年轻的身体,酒量还没练出来。他被母亲扶着,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冰冷的厢房,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窗外,是1981年东北寒冬清冷的月光,和屯子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身下是硌人的土炕,嘴里还残留着烈酒的辛辣和杀猪菜的余香,耳边仿佛还回响着父母和邻居们的欢声笑语。
陈阳望着糊着旧报纸的顶棚,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无比满足和坚定的笑容。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一切,都不是梦。
上辈子,他孤身一人,南下闯荡,历尽艰辛,虽然积累了亿万财富,却也失去了太多,亲情、友情、健康的身体……最终只剩金钱堆砌起来的空虚和孤独。
这辈子,他不仅要利用先知,赚取更多的财富,更要牢牢守住眼前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情!
让父母安享晚年,让弟弟成才,让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过上好日子!
当然,还有那些上辈子亏欠过的、或是留有遗憾的女人……
想着想着,浓重的酒意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他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母亲在院子里扫雪的声音吵醒,揉着依旧有些发胀的额头,看着从窗户纸破洞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的尘埃,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他陈阳的重生人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而这东北兴安岭的茫茫雪原,这不禁枪不禁猎的黄金年代,将是他纵横驰骋的全新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