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连之前稀疏的鸟鸣也彻底消失,只剩下陈阳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以及胸膛里那颗因为兴奋和专注而有力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咚咚”声。
准星尖在豹子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土黄色身躯上,做着微不可察的调整。
他在等待,等待豹子发起攻击前,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姿态最为僵直的那一瞬间。那是射击的最佳时机。
大黄和黑子伏在陈阳脚边,喉咙里的低吼已经停止,但它们紧绷的身体和死死盯住目标的眼神,表明它们随时准备扑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豹子依旧极有耐心,它像一道融入了环境的影子,每一步移动都轻缓得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与猎物的距离在无声无息间缩短到了三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对于它这样的顶级掠食者来说,已是致命的扑击范围。
领头的公山羊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它猛地抬起头,停止了咀嚼,不安地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声短促的警示性的“咩”叫。羊群一阵骚动,都停下了进食,警惕地望向四周。
就是现在!陈阳眼神一凛,豹子的注意力被羊群的骚动吸引,身体有瞬间的凝滞!他的手指开始缓缓加力,扣向扳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嗖——!”
两支带着凄厉破空声的箭矢,竟从山谷的另一侧,那片陡峭的山坡岩石后,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抢先射向了骚动不安的羊群!
这两箭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极其精准!
一支箭直接命中了那只体型最大的母山羊的脖颈侧面,锋利的石制箭镞(根据鄂温克族传统狩猎工具设定)几乎完全没入!母山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猛地人立而起,随即重重侧倒在地,四肢剧烈地蹬踹,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在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另一支箭则射中了紧挨着母山羊的一只半大山羊羔的后腿,山羊羔疼得“咩咩”惨叫,拖着伤腿,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想跑却跑不快。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瞬间重创了野山羊,更是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彻底引爆了现场!
那头原本全神贯注、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远东豹,被这近在咫尺的惨叫和骚动惊得浑身毛发倒竖!它蓄势待发的扑击动作被硬生生打断,酝酿已久的猎杀被打扰,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取代了狩猎的冷静!
“吼——!!!”
它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咆哮,这声音不像虎啸那般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直刺骨髓的杀意!它猛地从潜伏的灌木丛后完全现身,矫健修长的身躯在雪地上舒展开,那双原本盯着羊群的、冰冷无情的琥珀色竖瞳,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凶狠地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山谷另一侧,那两个刚刚从一块巨大岩石后惊慌失措站起身的身影!
那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看穿着打扮,是山里以狩猎为生的鄂温克族。前面的是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收拾得干净的鹿皮袄子,腰间系着皮带,头上戴着护耳的裘皮帽,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垂在胸前。她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高原红,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却写满了错愕、惊慌和一丝懊悔。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用桦木和兽筋制成的硬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她身后是个更小的男孩,看起来顶多十二三岁,同样穿着皮袄,小脸冻得通红,手里也拿着一把小一号的弓,此刻已被那突然现身、杀气腾腾的豹子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姐姐的皮袄后摆。
“阿姐!是……是豹子!山神爷发怒了!”小男孩带着哭腔,用本族语言惊呼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名叫卓玛的鄂温克少女,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为了猎取过冬食物射出的两箭,竟然会引来这山林里最可怕的煞星之一!她看着那头体型比她都小不了多少的豹子,看着它那充满压迫感的步伐和嗜血的眼神,强烈的恐惧让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弓。
但她不能退!身后是她年幼的弟弟索顿!
卓玛猛地一咬下唇,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用尽全身力气拉开弓,箭尖颤抖着对准步步逼近的豹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厉声喝道:“走开!别过来!我们……我们不是有意打扰你!”
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少女的清脆,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的勇敢。
然而,一头被彻底激怒、尊严受到挑衅的成年远东豹,岂是两声呵斥和颤抖的箭矢能够吓退的?它低伏下身体,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在雪地上扫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肌肉如同上紧的发条,每一块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它那冰冷的瞳孔死死锁定卓玛,显然将这个敢于“虎口夺食”并对自己张弓的少女,视为了首要攻击目标!
双方距离不足二十米!对于豹子而言,这只是一个扑跃的距离!
卓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拉弓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索顿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把小脸死死埋在姐姐的后背上,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