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绷着神经，不仅要留意山林四周的动静，更要分神监听后方李慕白的每一丝声响。
他能听到李慕白偶尔低声对书童吩咐什么，能听到他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呼吸声，甚至能想象出对方此刻脸上那该死的、可能带着憧憬的笑容！
快到青云观时，山路越发陡峭，马车难以通行。
梁清凰下了车，准备步行最后一段。
“殿下，山路湿滑，请小心。”沈砚立刻上前，想要搀扶，这是他身为驸马的本能，也是内心渴望贴近的驱使。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跟在后面的李慕白也快步上前，声音温和关切：
“殿下，前方石阶苔藓甚多，不如让慕白为殿下执灯引路？”
他手中竟真的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防风灯笼，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开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
沈砚猛地转头，看向李慕白，眼中寒光暴涨，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慕白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专注而期待地看着梁清凰，眼神纯净，仿佛真的只是一片赤诚。
梁清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沈砚的紧绷与醋意几乎写在脸上，而李慕白的殷勤则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心中了然，却并无表示。
“流云。”她唤道。
“奴婢在。”流云立刻上前，稳稳扶住了梁清凰的手臂。
“走吧。”梁清凰淡淡说道，在流云的搀扶下，当先向石阶走去。
既未理会沈砚伸出的手，也未接受李慕白的灯笼。
沈砚心中一空，随即是更深的懊恼与对自己失态的羞耻。
他竟在殿下面前如此沉不住气！
他狠狠瞪了李慕白一眼，快步跟上，紧紧护卫在梁清凰身侧稍后位置，将李慕白完全隔开。
李慕白看着梁清凰的背影和沈砚充满戒备的身形，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似是失落，又似是某种了然的玩味。
他笑了笑，提着灯笼，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抵达青云观山门时，观主已得信率众道士在门前迎候。
观主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道号正是玄微。
他见到梁清凰，并未行大礼，只是打了个稽首，眼神清澈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
“贵客远来，有失远迎。请入内奉茶。”
玄微声音平和，目光在梁清凰脸上停留片刻，又似有若无地扫过她身后的沈砚和李慕白，最终归于平静。
一行人进入观中。梁清凰与玄微道长入静室谈话，流云随侍在侧。
沈砚与护卫守在静室外，李慕白则被一名小道士引至偏厅等候。
静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沈砚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守在门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偏厅方向。李慕白，他到底想跟殿下说什么？那些想了许久的话……
偏厅内，李慕白独自坐在简陋的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望着窗外苍郁的山色，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良久，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陇西一瞥，惊为天人。殿下，您可知，那一眼，便误了慕白终身？纵然知晓您身边已有守护，纵然知晓前路艰险，这份倾慕，如鲠在喉。”
山风穿过道观，带来悠远的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