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梁清凰便带着沈砚等人启程,踏上了回公主府的路。
马车辘辘行驶在官道上,碾过些许未化的残冰,发出细碎的声响。
早春的风尚带寒意,却已裹挟了泥土解冻与草木萌动的清新,透过微微掀起的锦帘缝隙钻入车内。
车内却暖若晚春。
角落的鎏金小兽炉吐着温煦的银炭香,与梁清凰袖间隐隐的、行宫温泉特有的清冽气息交织在一起。
她慵懒地斜倚在厚厚的白虎皮褥子上,身上搭着沈砚出行前特意备下的云丝薄毯,眼眸半阖,面上残留着几分行宫休憩后的舒缓与餍足,少了几分平日摄政时的凛冽锋芒。
沈砚并未如往常那般正襟危坐于下首。
他靠在另一侧车壁,位置却离她极近,长腿舒展。
一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自然地绕着她散落在毯子外的一缕乌发。
眉宇间笼罩着近日来难得的、如春水化冻般的柔和,目光流连在她微红的颊边和静谧的眉眼,仿佛在回味行宫之中无人打扰的朝夕相对,那些温泉氤氲里的低语,烛火摇曳下的交心。
车内的寂静舒适而充盈,带着亲密之人间无需言明的安然。
直到梁清凰轻轻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李慕白之事,该有个了结了。”
那绕着她发丝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动作。
沈砚嗯了一声,音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只眼底那抹春水般的柔和悄无声息地沉淀下去,转化为一种专注的聆听与等待。
行宫的温存并未让他忘却正事,反而思绪更为清晰。
“才能是有的,破军乱起时的情报,递得及时。与贪狼那点牵连,”
她顿了顿,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知是嘲是叹,“也止于牵连,未曾脏了手。就连那龟甲碎片也算误打误撞,指了条路。”
沈砚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绕着她发丝的指尖,无意识地稍稍收紧了些许。
“可惜了。”
梁清凰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映着车窗外流泻而入的、淡金色的早春阳光,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冷澈,
“心思用错了地方。借星象攀附,以仰慕为刃,试图搅动风云,靠近不该靠近的。是本宫最不能容的。”
沈砚的心,因那句可惜了曾微微一紧,又因这最后的定论而彻底落回实处,甚至泛起一丝隐秘的、被熨帖的暖意。
他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平稳而清晰地接道:
“殿下所言极是。此人心思深沉,所图非小。其情或真有几分,然与野心权欲纠缠,便成了惑人的毒。留其在侧,如蓄隐蛇。陇西李氏,树大根深,借此敲山震虎,亦是良机。”
他将自己早已思虑成熟的方案娓娓道来,条理分明,与梁清凰心中所想几乎严丝合缝:
“革除李慕白所有官职功名,遣返陇西原籍,非诏永不得入京。 此为对其个人之罚,亦绝其后患。”
“陇西李氏,治家不严,纵容子弟结交奸邪,当重罚以儆效尤:申饬族长,罚没三年三成族产充公,并勒令其族,三代之内,核心子弟不得科考为官,全族无特旨不得踏入京畿。”
他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如此,既可彰显殿下赏罚分明、不滥杀之功,又能彻底斩断李氏未来数十载涉足中枢之可能,天下门阀亦当引以为戒。”
梁清凰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沈砚沉静叙述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