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宣政殿内灯火通明。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近来宫闱内外风声鹤唳,长公主府夜夜灯火通明,暗凰卫调动频繁,种种迹象都预示着将有天翻地覆之变。
当司礼太监高唱陛下驾到时,走入大殿的却非梁清凰,而是久未临朝的梁钰。
他身着龙袍,面色苍白却目光清亮,在御座上坐定。
未待百官行礼完毕,便抬手制止。
“众卿,”
梁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朕有要事宣告。”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朕即位以来,虽夙夜忧勤,然资质平庸,才智不逮。北疆战事,东南祸乱,朝堂纷争,皆因朕德薄能鲜,难堪大任。”
梁钰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面孔,
“反观皇姐清凰,自摄政以来,文治武功,有目共睹。平乱定边,肃清朝纲,万民归心,此非朕一人之言,乃天下公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朕决意禅位于皇姐清凰。禅让大典,定于三日后辰时。自今日起,一切政务,皆由摄政长公主决断。”
话音未落,满殿哗然!
有老臣踉跄欲倒,有年轻官员面露狂喜,更多人则是震惊到失语。
御史台几位老臣本能地要出列谏阻祖宗之法不可违,却见殿外玄甲侍卫肃然而立,寒光凛凛。
梁钰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留下满殿心潮翻涌的百官,消化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
朝会散后,梁钰并未回寝宫,而是转至暖阁。
他屏退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窗边。
案上备了两盏茶,一盏龙井,一盏君山银针。
那是梁清凰素日爱喝的。
不多时,门被推开。
梁清凰走了进来,依旧一身玄色常服,只是今日未佩剑。
她身后跟着沈砚,但在暖阁外停步,恭敬垂首。
门被轻轻掩上。
暖阁内只剩姐弟二人。
香炉里青烟袅袅,早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光影。
梁钰起身,看着皇姐,眼眶瞬间红了:“皇姐…”
梁清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沉默片刻:
“朝会上的话,我听见了。”
“皇姐怪我擅作主张吗?”
梁钰声音发颤,
“我只是,不想再拖了。这身龙袍,我多穿一日,便多煎熬一日。对你,对江山,都是负累。”
梁清凰没有立刻回答,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老海棠。
已是早春,枝头结满胭脂色的花苞。
“记得你六岁那年,”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也是这样趴在窗边,看海棠花骨朵。你问我,皇姐,花什么时候开?我说,要等春风再暖些,要有耐心。”
梁钰怔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鼻尖发酸。
“后来花开了,你欢喜得很,偷偷摘了最大的一朵,藏在袖子里跑来给我。”
梁清凰转过身,目光落在弟弟脸上,
“花梗都被你攥蔫了,花瓣也皱了。”
“皇姐,你还记得…”梁钰的眼泪滚落下来。
“记得。”
梁清凰走近,抬手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钰儿。我怎么会不记得?”
他猛地跪下,抱住梁清凰的腿,失声痛哭:“皇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我保护不了你,还总是拖累你。这个皇帝,我当得好累,好怕。”
梁清凰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宣泄着积压多年的恐惧、愧疚和依赖。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颤抖的肩上。
“我知道你累,知道你怕。”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罕见的疲惫,“这位置,本就不是为你准备的。你心性仁厚,太过良善,不该困在这四方宫墙里,日日与阴谋算计为伍。”
“可是皇姐,”
梁钰抬起头,泪眼模糊,“你适合,但你累不累?你的心,疼不疼?”
他问得笨拙。
他见过皇姐深夜独坐书房批阅奏章的背影,见过她面对政敌时冰冷锐利的眼神,也见过她极少流露的、深藏眼底的孤寂。
梁清凰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关切,那颗在权谋中淬炼得冷硬的心,某处悄然塌陷。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
“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